《桃衣卿相》第23章


无瑕走棋,稳扎稳打,多使“尖”、“长”、“立”,颇善“做眼”,总体来说,小处争斗多。而苏晓晓为夺先手,以“跳”、“飞”、“挂”抢占要点,布置阵势,渐渐将局面代入了中盘。中盘的争斗尤为激烈,苏晓晓靠“挤”、“断”、“逼”等连续招法,使自己的棋子不断有生根之地,咄咄逼人。而无瑕以退为进,靠着“拆”、“点”、“跨”等招数相对,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待到收官阶段,无瑕已经建立了不小的优势。可就在此时,无瑕却突然犯下大错,被苏晓晓关住一条长龙,导致满盘皆输。
“苏姑娘好手段,是小尼输了。”无瑕说着,将手中余子都倒回棋钵,投子认输。
苏晓晓虽然赢了,可心里并不满意。只因她瞧得清楚,无瑕原本稳操胜券,却故意示弱,输了此局。于是便冷笑道:“是尼师好手段,叫小女子赢了。我赢得不侥幸,因为连我的‘赢’,也在你计算之中。真是可悲可笑,我处处争强,于是便输了。你步步示弱,却反倒会赢。只是……尼师,你何苦要示弱呢?”
无瑕见苏晓晓看穿了自己的伎俩,便只能摆手道:“苏姑娘你才貌双全,棋艺精湛。并非小尼示弱,而是姑娘你确实棋高一着啊!”
苏晓晓脸上笑着,嘴上却叹气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何要处处示弱。因为这早已成了你的习惯。”
无瑕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不禁心头一紧,却没有说话。
那苏晓晓也不说话,只是逼视无瑕。
“苏姑娘何出此言啊?小尼……小尼不明白。”无瑕忍不住先开了口。
苏晓晓吩咐侍婢退下,才轻声道:“你不明白?我看你明白得很。你一辈子都在藏、在躲。藏你的美貌、藏你的才华,因为你的身世,打从一出生你就命中注定是个逃犯。”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无瑕又惊又怕,声音颤得不行。
“我是什么人?呵呵,我不过是个‘有心人’。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本打算攀上林大小姐这条线,顺藤摸瓜接触到你。却没想到,你今儿个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
“我……”无瑕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自称‘袭人’嘛,何谓‘袭人’?龙衣人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尼师,您还需要小女子再说下去吗?”就和方才下棋时一样,苏晓晓咄咄逼人。
而无瑕此番却不是以退为进、故意示弱了,她是真的慌了神:我的身世,是天底下最见不得光的秘密。我与这苏晓晓素未谋面,她为何会知道?不,不,更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想要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龙衣人,是皇族血脉,那……”无瑕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那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苏晓晓听得真切——好!好!好!你终于承认了。出乎无瑕意料,苏晓晓离了座椅,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行了叩头之礼,道:“大明孝愍皇帝后人、无瑕公主在上,弥勒教圣女苏晓晓方才得罪了。万望公主恕罪。”
十三 公主
就像饥饿的野兽潜伏在暗夜,吞噬着人世间的光亮,夜幕无限蔓延、渗透,掩藏在一片黑暗之中的,就如同人们心里的鬼。然而这夜幕似与秦淮河毫不相关,沿河早已亮起千万灯火,亮如白昼。
粉衣侍婢东儿和翠衣侍婢西儿,这两人站在“同心舫”船头待命。她们两个早将舱门紧锁,以保证苏晓晓和无瑕的交谈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她俩也是弥勒教教徒,听令于圣女苏晓晓。此刻,东儿看着天色之暗与灯火之明,自言自语道:“这天地间的一明一暗,斗得正紧啊!”
西儿听她此言,沉默了片刻,道:“姐姐这话说得可不对呢,我们在暗处不假,而那尼姑却比我们更见不得光呀,姐姐怎么能说她在明呢?”
“她嘛……她本就是‘大明’的公主呀,所以啊,不仅是‘明’,还是大大的‘明’。”东儿知道西儿误会了她的意思,却没有纠正,反而顺势开了个玩笑,逗得西儿娇笑不已。待玩笑过后,她又道:“我们弥勒教和这位公主虽然此时都在暗处,但只要我们追随教主,献上自己的一切让他老人家的计划成功,那从此之后,我们双方就都可以光明正大了。如今的躲躲藏藏,只为将来的号令天下。”
“是啊,我们弥勒教若来日真成了国教,那穷苦百姓们就真的有好日子过了呢。”西儿笑着,那笑里,饱含着希冀。
她们绝对不会想到,就在她俩悄声憧憬着未来的时候,有一个黑影已经悄悄爬上了“同心舫”。
那人身穿漆黑的夜行服,融和在无边的夜色之中。他有着一身上乘轻功,故而得以悄无声息地潜到船舱窗旁,隐在暗处,在窗纸上点开个小洞,窥视着舱里两名美女的一举一动。
一明一暗——两个侍女也好,苏晓晓也好,无瑕也好,今晚,这条船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着一明一暗双重身份。
黑衣人也不例外。明里,他是来自京城、文武双全的秀才胡古月;暗里,他有着绝密的身份。为了隐藏他那绝密的身份,他对数不清的人,撒过数不清的谎。只是,他并没有欺骗昨日邀他上车的杨冲——他的确专为无瑕尼师而来。虽然,不是因为她的美色。
他从小洞里窥见苏晓晓离开座位,跪拜在地,嘴上说着“大明孝愍皇帝后人、无瑕公主在上,弥勒教圣女苏晓晓方才得罪了。万望公主恕罪”。
孝愍皇帝,是明惠帝朱允炆的谥号。也就是说,无瑕是建文帝的后人。
和无瑕一样,他也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无瑕会惊,是因为她建文帝后人的身份被人揭穿。他会惊,却不是为此——无瑕的身份,对于他而言是最称不上秘密的——而是因为苏晓晓同时也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弥勒教……
胡古月博览群书,对如此臭名昭著的邪教,自然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如今这弥勒教的圣女找上建文帝的公主,不用想也知道,准没好事。可……弥勒教究竟想干什么呢?
胡古月想知道,在船舱里的无瑕更想知道。
无瑕喝了口茶,已经恢复了一如平常的镇定,叹道:“苏姑娘,你既然知道我乃建文帝后人,就理应明白,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公主。在你面前的,不过是掩瑕庵里带发修行的寻常尼姑罢了。”
苏晓晓已坐回到椅子上,她冷冷一笑,措辞虽然恭敬,可口气颇为讥讽:“公主,您所思所想,若真的和您所说的一致,我们弥勒教也就不会来找您了。”
无瑕眉头一挑,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口不对心了?”
苏晓晓不答反问道:“您自称‘袭人’,还不是口不对心?”
无瑕一时语塞,只好借着喝茶掩饰。
“呵呵,公主,恕民女放肆,实在是有一言不吐不快。”苏晓晓脸上始终挂着甜蜜的笑容,可她的口气总是咄咄逼人的,“无论您自认是不是一个公主,我们弥勒教都认您这个公主。”她逼视着无瑕,压低声音道,“并且,我们还要叫天下人,都认您这个公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瑕一双妙目怒瞪着苏晓晓。
“无瑕公主,我们弥勒教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助您靖难。”
靖难!是的,靖难!那是无瑕最憎恨的字眼儿。
昔日建文帝在其“智囊团”——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等人的辅佐下,开始了他的削藩大业。燕王朱棣不想束手待毙,于是起兵造反。应该说,朱棣是十分无耻却又十分聪明的人,因为他不仅做好了起兵造反所需要的刀枪、粮草、兵勇,他还找到了起兵的理由——靖难。所谓的靖难,就是要清君侧,除掉皇帝身边的小人。
他指责皇帝受齐泰、黄子澄等宵小之臣的诱惑,没有把朱元璋的病情告知他,没有让他奔临丧葬;另外,还指责皇帝毁坏先皇所居之宫室,从而背弃了洪武帝的祖训。
他更指责皇帝对诸皇子进行了迫害,并且错误地指控朱棣本人在做军事准备来反对皇帝。他争辩说,他所采取的行动是正当的自卫,同时他要求皇帝除掉身边的奸诈智囊们,恢复太祖皇帝的法律和制度。除此之外他还谎称,他有义务来执行这次惩戒使命,因为他是马皇后所生且健在的儿子当中最年长的一位;他指天誓日地否认他对帝位感兴趣,只说他是本着《祖训录》中的规定而开始清除朝廷中的小人官员的。
正是这本《祖训录》,其中有一条规定:在新皇帝登基以后的三年时间内藩王们不许来朝廷,只能留守藩地。可是,如果有奸臣在朝廷当道,诸王得准备他们的兵力,听候新皇帝召他们来“拨乱反正”,而在完成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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