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第6章


“这怎么行!你之前也是为了帮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赵珩脱口而出。
谢流芳看着他,眼神已不似之前冷淡:“你听我的就是。山长他们顾及我爹,不会对我怎么样,倒是你,司家这会儿未必会护你周全,以前就有伴读……被当场打死了……”
赵珩一惊:“这么重的处罚?!”
“书院里的老师读的都是圣贤书,自然不会这样处罚学生……是那些伴读的家主,为了保全面子就……”
“岂有此理,伴读的命就不是人命么,还有没有王法?!”
谢流芳冷笑一声:“这地方,虽然挂着‘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头,却连花园里的一培泥土,都要趋炎附势地顺从权势。”
赵珩从没有听说过如此蛮横的道理,他从小就生长在权势的顶端,便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从未体验过在权势之下的生活。他唯一发自内心惧怕的、只有他的皇伯父,当今的天子。那人权倾天下,喜怒间,百余生死。
那种惧怕与谢流芳说的这种又不同,虽然一样被迫低头,一样胆战心惊,一样身不由己,但前一种是敬畏,后一种是绝望。
赵珩忽然无比庆幸自己的出生,若他真是司家小小的伴读,恐怕今天真要永远埋没在这池塘里了。
“宋繁,你无需害怕,那都是一群畜生,他们罪有应得,下手已经留情了。”谢流芳见赵珩出神,自然以为他是内心恐惧。
赵珩点点头,恍然明白谢流芳当日为什么会救下沈清源了。若真如傅阳所说,谢流芳与沈清源非亲非故,那么帮沈清源的理由一定与他帮自己的理由是一样的,看不惯世间仗势欺人、恣意作贱的嘴脸。
赵珩忽然想起了以前在王府里听说的关于谢听义的事迹,富仁天下,侠义心肠,看来谢流芳虽然面上不近人情,骨子里一定继承了他父亲的品德。
想到此地,赵珩对谢家有了更深的敬意,冲谢流芳笑道:“闯祸的是我,算起来你才是被我连累的,怎么反倒安慰起我了?”
谢流芳望着他的笑眼,有些意外:“你不害怕?”
赵珩笑得更明朗了:“不怕,人活一世,但求光明磊落。即便世道不公,也得相信一个‘正’字,坚信人间正道,可比修道信佛牢靠多了。”
谢流芳轻轻摇了摇头,扬起嘴角说了句:“不知天高地厚。”
那嘴角的弧度并没有很夸张,却足够算得上“笑”了。
赵珩从来没有想过,他第一次看到谢流芳露出笑容会是在这样一个下午。他袖口上沾着血迹,发髻因为之前的缠斗也已松乱,较之小王爷一贯的边幅,已经算是很狼狈了。
相比之下,拉着他仓皇奔逃的谢流芳却如池塘里的荷花一样素洁,淡淡的君子风度,却因那不经意的笑容变得格外温柔。
chapter 6
深夜,夏风微暖,明月当楼。
赵珩悄悄潜到司瑾的寝室门口,轻轻扣了两下,便推门进去了。
司瑾正靠在榻上看书,见来人是赵珩,立马站起来迎他:“小王爷?”
赵珩也不跟他客气,横竖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便大方地占了他的榻:“别随口就把‘小王爷’挂嘴上,又没外人。”
司瑾笑了笑,说:“那……‘宋兄’夜半三更地跑来找我,有何指教?”
赵珩斟酌了一下,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倒是司瑾先说了——
“是不是和谢流芳有关?”
赵珩意外他突然提到谢流芳,道:“也不全是……今天下午,我把鲁明贵给打了。”
司瑾点头,给他倒了杯茶水:“这事整个书院都知道了,你也够狠的,折了人手不说,还扎人脖子。鲁家那小子长这么大恐怕都没挨过一下。”
“谁叫他姓鲁的不是东西!”
“呵,你还不解气?想让我再去教训他,还是想连鲁家也一起……”
赵珩赶紧否认:“要真把鲁明贵整太惨,大家就对我身份起疑了。更何况有赵不问在呢,真有人要报复,也未必有机会。”
司瑾挑了挑眉:“那你大半夜过来是为哪出?别说因为把鲁明贵揍太惨了心里过意不去吧。”
“你知不知道,东院里的学生私下都以为我是你司家的伴读?”
司瑾点头,将茶杯递过去:“怎么,你介意?我原本还以为这是个不错的障眼法,不过现在看来……难道鲁明贵他们敢找你麻烦就是因为这个?”
赵珩接过茶水,呷了一口,又道:“不是,我倒也希望一直用伴读的身份……”
司瑾想了想,立刻了然:“那是怕我按捺不住揭穿你?”
赵珩抬眼看着司瑾,心道司家宠这四儿子不是没有道理,聪明,会看人心。
“别说揭穿你没好处,一旦你真实身份在书院里传开了,麻烦只会比现在更多,整个司家都会头疼。不过到时候皇上和王爷就会派人把你接回去了,也正合你意啊。”
赵珩沉默着,他总觉得司瑾这语气还有别的意味。
“但也保不准小王爷在书院有什么牵肠挂肚的放不下,不愿意回去,是不是?”
赵珩眯起了眼:“你这说的是哪家谜语,我怎么听不懂。”
司瑾就着桌边的凳子坐下,面向他撑着头:“半个时辰前,流芳也来找过我。你猜……他找我什么事?”
赵珩不做声,等他说下去。
“他说鲁明贵这事鲁家一定不会罢休,恐怕明天就会到书院来找翁山长,一旦山长追究起来,他会把责任都揽下。还说万一鲁明贵咬着你不放,让我就算不念在同窗相伴,也念在主仆的情分,护你一护。”
“……”
“自从五年前,谢听义去世之后,流芳就再也没和我说过话,况且他那性子是不开口求人的。竟然跑来和我说这些,你说奇怪不奇怪?”
赵珩显然也很意外,又掏出折扇摇了摇,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啪”地合上扇子,夸张道:“莫不是他谢流芳看上我了?”
“噗……”司家四少爷斯文全无地喷了口唾沫,又像是被自己唾沫呛着似的,咳了半天。
赵珩怪道:“就算不是,你也用不着这样吧?”
司瑾一阵咳完,已经面色通红:“谢流芳看上你是断不可能,我倒听傅阳说你最近对他上心的很,你老实说,可是对他起了什么心思?”
赵珩笑了:“为何断不可能?再者,他美归美,但每天坐在你旁边,偏偏又一副拒人千里、捉摸不透的样子,不上心也难啊,难道我脸上就光写着‘色狼’两个字么?”
赵珩回答得很真诚,若不是司瑾了解赵珩的秉性,怕也听得当真了。
但司瑾还是正色道:“总之,他拒人千里,也是有原因的,你若只是对他好奇,还是不要太接近他的好。”
“嗯?”
“流芳这人实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冷硬,光看他替你说情就知道了,小时候他就是这样,面上经常淡淡的,但心肠是真好。”
司瑾原本想说,以他对谢流芳的了解,真对一个人好起来,恐怕便是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的那一种。若不是当年谢家变故,谢流芳不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给赵珩听。
司瑾毕竟是与谢流芳一块长大的,比起赵珩来说,多少更向着他一些。何况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凭兴致把着人玩的?
要让赵珩一直以为谢流芳是这样冷漠的性格,说不定时间长了便觉得无趣了,这时候说些让他起兴的话,实在不妥。
“这与我接近他有什么关系?”
司瑾不知如何圆说,只能沉默着。
半晌,赵珩突然用扇骨敲敲桌面,轻笑道:“你莫不是真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想法吧,四少爷,你把我惠亲王家的小王爷看成什么人?”
司瑾抬头看着他,也笑:“少来,你那德行,真以为人不知道。小王爷风流京华,段子都传到临安了,还想辩白?”
这话从司瑾嘴里说出来,赵珩便无话可说了:“想不到民间消息这么灵通……也罢,那我在这立下毒誓,今生绝不碰谢流芳一根指头,否则断子绝孙,可好?”
司瑾面上不知可够,心里却道:谢流芳要真摊上这么个灾星也是他命不好,我担心个什么劲。
赵珩见他不出声了,顿觉无趣,便起身往门外走:“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嗯,鲁家的事,不必担心。”
赵珩无谓地笑笑,抬脚跨出门槛,踱回自己房里去了。
之后鲁家果然没有到书院来找麻烦,只不过鲁明贵养好伤再回到东院的时候,看向赵珩的眼神变得十分恶毒,明显示意这梁子结大了。
赵珩自不将他放在眼里,依旧信步来去,谈笑风生,把鲁明贵气得不轻。
等到三伏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书院的学服才正式换成了单衣,都是轻薄上好的丝绸,统一的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