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第48章

听到他奚落我，我生气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这只能说明玉妹妹比我强。你少在我面前诋毁她！”
“错！”他又摇头说：“这只能说明她比你更善于把握每个人的软肋，更懂得如何利用别人。”
我不想跟他争辩，换了个话题说：“我不跟你争辩。对了，那木罕屠杀汉人之前，是你放出口风让他们逃走的吗？”
“哦，是我。”他挠了挠头，说：“因为莫昶替我顶了罪，所以我欠他一份人情，现在正要还。”
“怎么还？”我问。
“莫昶必须离开大都，不然他会死。”他说。
“什么？为什么？”我立刻眉头紧锁——你可别拿我最在意的事情忽悠我啊！
“因为他和肆意屠杀汉人的那木罕走得很近，不少汉人已经把他当成蒙古人的鹰犬、卖国求荣的贼子了。最近经常有人往他家里扔石头砸鸡蛋，甚至还有人已经在计划暗杀他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大惊失色。
他接着说：“那木罕是个很极端的人，他喜欢一个人，会对这个人很好，恨不得像神仙一样供着；他不喜欢一个人，会恨不得活剥了他。你知道那木罕怎么对待那些想杀莫昶的汉人吗？”
我摇头，暗道不妙。
“诛九族。宁可枉杀一百，不可漏掉一个。”他说：“所以，很多汉人因莫昶而死。最近莫昶每天都去找那木罕，估计就是想说服他不再这样滥杀下去。然而那木罕虽然欣赏莫昶，但还不至于为了他改变自己，不至于对汉人改观。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因为这个基本立场的不同而彻底决裂。”
“会……这样吗？”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答剌麻八剌，他一直派眼线盯着莫昶，这一切肯定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答剌麻八剌虽然器重汉人，但根本上对他们并不放心。”
“答剌麻八剌派人盯着莫昶，不是不放心，是怕他出事。”我纠正他说。
他冷哼一声，说：“仅仅是怕他出事吗？他的幕僚和他父亲的头号敌人那木罕走得这么近，他怎么能放心？”
“答剌麻八剌对老爷还是挺好的。”我为他辩解说。
他摇头轻笑说：“你仔细想想他之前做的事，真的是这样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就动摇了——为了招降莫昶，答剌麻八剌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都用了陷害这招。
领粥的又接着说：“蒙古贵族对待汉人的立场可分为三种：其一，完全信任型。据我所知，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宽厚仁德的真金太子；其二，利用汉人却又不完全信任型，当今皇帝和答剌麻八剌就是代表；其三，视汉人如草芥型，那就是那木罕了。当然，回回人阿合马应该也可以归入这一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我问，隐隐觉得，他的出身和经历应该都非同寻常。
“我只是一个在这大都流浪的汉人。”他笑，脸上胡子拉碴，整体给人的感觉和乞丐差不多。
我想到莫昶说过他很可能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看他的眼光不由得加了几分尊崇。
“我想红姑娘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们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他又说：“对你来说，留在答剌麻八剌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愿意留你，就说明他对你有好感。如果我是你，会好好利用这一点的。”
“我——”
“呵……”他打了个呵欠，像是要结束谈话似的对我说：“最后给你个忠告，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越相信的人，背叛你的时候，你就越淬不及防，就伤得越深。”
“你到底是谁？”我问他。
他笑说：“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还有要保护的人。”
“告诉我又能怎么样？我又不会杀了你要保护的人！”
“一旦我告诉了你，我就不是我了。”他脸上瞬时堆起一副无赖的笑容，说：“你知道了我是谁，我自己就不知道我是谁了，这太可悲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再不回去，答剌麻八剌可就要找过来了。”他笑说，“被他知道你来找莫昶，莫昶就惨了。”
他说得对，我只能不再追问，赶回王府去。
我到王府的时候，答剌麻八剌还没回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领粥的那一番话，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我为什么要穿越？不过只是想找到莫昶和他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到莫昶，我又叹了口气……如果真如领粥的所说，他的生命已经受到威胁，那我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哦……对了，还有他的名节——以后史书会怎么写他？现在已经有那么多人不理解他了，后世又能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苦衷？史书上那些投降外族的人，我知道的只有吴三桂、洪承畴，他们的名声都不好——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全莫昶的名节？
不管怎么说，如领粥的所言，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第四十六章　筹码
【引：我命中注定泪流成河；你轻声叹息，爱恨成灰。】
我用了大半天时间沉下心来，暂时放下心中那些太过强烈的情感，思考这段时间以来我和莫昶的经历以及领粥的那些话，思索这个世界的构成以及莫昶目前的险恶处境。就在我觉得我已经拨开浓雾看清楚一切时，我才意识到，现实之于他、之于我是多么的残酷：
领粥的是对的，夹在蒙汉之间的莫昶很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他的现状——哪怕，失去我的所有。
或许我能做的，也仅仅是用我的全部，换他一条生路——还不知道成功的几率有多少。但无论如何，在现在这种情势下，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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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月华如水。
当幽幽的琴声从后院水榭的方向传来的时候，我知道答剌麻八剌雅兴正高。据辛婆说，答剌麻八剌开心的时候，就会一边对月饮酒，一边听婢女演奏。
这让我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第一次见莫昶独自一人对月抚琴时的情景。那时距现在还不到一年，但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在我看来已经恍如隔世——就在那夜之后，我们踏上了流亡之路，一场等待着我们的悲剧，开始上演。不，还不能太早下结论，我不会让莫昶的结局成为一个悲剧，因为我要逆转整个事件。
我仔细地梳妆打扮一番，确保这个时候的我是最美的，然后漫步到后院。答剌麻八剌侧卧在水榭里饮酒赏月。不远处，是一个弹琴的婢女。
我缓步走过去，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跟他做成一笔交易。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我，可能是看到了我脸上的妆容，眼神间掠过一丝惊异。
“殿下，让我陪你喝会儿酒，可以吗？”我问。
他起身，拍拍身边的座位。我坐过去，他遣退了那名弹琴的婢女。
只有一只酒杯，他倒满酒，递到我嘴边。
我接过来，一饮而尽。这酒，果然还是古代的醇烈。我在现代虽然也喝过不少白酒，但从没有这么辣口的。
看我把酒喝完，他说：“你今晚想勾引我。”
我笑，问：“那我的勾引能成功吗？”说完，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他玩弄着酒杯，说：“我今晚心情好，有什么条件，最好快说。”
我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淡淡地说：“放莫昶一条生路。”
“哈——”他冷笑：“我就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以后就不会了。”我说：“让他留下来为官的人是你，那么你一定也可以让他不为官。就让他脱离朝廷，和心爱的女人隐居山野吧？”
他看着我的妆面，问：“为什么突然这么求我？”
“因为他在这里不安全。”
“我可以加派人手保护他。”
我摇头说：“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太苦了。现在他夹在蒙汉之间，被双方痛恨厌恶，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可他的治国之才无法施展不也是一种遗憾吗？”
“他一定活不到施展才华的那一天的，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完全重用他。”
听我这么说，他微一错愕，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我，像是在掂量我的脑袋有多重似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回答说：“因为我终于想明白了，你想要的，只是更多汉人的附庸。现在的蒙古朝廷人才济济，根本不少一个莫昶。事实的真相是，汉人当官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权力永远掌握在你们这些蒙古贵族手里。而你想要的，只是一个盛世局面，让天下人以为你整合了所有民族的智慧，创造了一个天下共繁荣的盛世，但其实你骨子里真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