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冷月》第57章


灵峰喝着酒安慰他说:“兆老爷还是要节哀才好。”
“没得关系。我这个人,杀人无数,也随时等着别人杀呢。灵师傅,你不知道,杀人是个乐子,被人杀也是个乐子。。。。。。”
灵峰笑了,说:“兆老爷气糊涂了,杀人是个乐子,我能理解。咋着,被人杀也成了乐子?”
“不糊涂,真得不糊涂。” 兆谦和笑眉笑眼地说,“我一生杀人无数,结怨也无数,你看这一年,遇上四起暗杀,失去两个亲人。还有小半生呢,我不是得随时提心吊胆,小心提防?与其心惊胆战的熬日子,不如早死早托生。这个样子,啥子时候是个头呀?早点把命送给他们,他们也少了惦记,我也少了泼烦!”
“撇脱,撇脱!哈,哈,哈,兆老爷真真想得开。”
本来说的好好得,灵峰知道他当绿营军官的时候杀良冒功,劫掠民财,坑害了无数百姓,坑害了无数太平军,有家不敢回,躲到六七千里外的大山深处仍然不得安宁,苦主还是找上门来寻仇,误杀了小姐。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那里值得同情?俗家不同情,佛门也不会同情的。说两句安慰话,不过是面子事儿,虚以委蛇而已。他倒认真了,气壮如牛,牛屁冲天,没得恶心人呢!闷了一会儿,灵峰说:“兆老爷,佛说。。。。。。”
“不要提你那劳什子,什么佛?”兆老爷莫名其妙地恼了。
这下子灵峰不干了,“砰”的一声,把酒杯掼在桌子上,扯圆了嗓门,吼道:“住口,什么东西!敢毁佛谤道。。。。。。”
别忘了灵峰可是满人,可是八旗军官出身,他哪里会吃这一套?和你虚以委蛇,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才不管佛门清规戒律呢,他敢立劈了你。
这时候,仇家回来了,兆谦和一哭一跪,打断了灵峰的诟骂。
兆谦和坐下来,拉着仇家的手说:“。。。。。。小姐没了,我又没有回天之力。咱俩没得缘分,成不了翁婿,那就以朋友相交,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叫我兆老爷,以字相称,唤我紫云。我呢,也不再叫你仇先生,你没得字,我就唤你仇家好了。。。。。。我把翠儿带来了,随你的意,做妾做婢,咋个都成。。。。。。算是给你的补偿也行,算是留个今后来往走动的由头也罢。。。。。。你啥子都别说,留下!不想要,就撵走卖掉,随你的便。。。。。。”
仇家睁大眼睛,看着他,简直不相信眼前坐着的就是兆谦和,就是那个双手沾满鲜血,身负千百条命案的兆谦和。才几天没见,他咋变了,变成个慈祥的老人,变成个会疼人的长者。是巧月的离去刺激了他,还是老虎戴念珠,又憋啥子主意呢?仇家楞楞怔怔不知道该咋个开口。
为了今天的一场表演,兆老爷琢磨了整整一夜。巧月没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处理后事,而是如何处理和仇家的关系。他离不开仇家,必须和仇家密切来往,越密切越好,密切到言听计从,说话就灵的地步最好。
这个想法是刚刚才有的。在这以前,他也想着和仇家搞好关系,和个郎中搞好关系没得亏吃,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何况聪明的兆老爷。只是,当时没有没这么迫切罢了。四天前,他接到一封京城来信,写信人是九年前的镇雄营参将张兆绶,信写得很简单,板栗般的大字只写了一页:
紫云兄台鉴 所托之事正在运筹 待丁丑科鹿鸣宴之后当有捷音 亦有一事相托 弟将于秋月回滇 专请物色一治疑难杂症之医生 回京时携之送入宫中 以备供奉 此嘱
切切
张兆绶在镇雄州历史上名气极大。同治四年,苗民起义军陶三春率部围攻州城,守城的正是这个参将张兆绶。当时,他得到消息,起义军将在端午节这天攻城,半夜时分他率军先在城里鼓噪起来,烧杀抢掠一番,抢得大量金银宝货,打开城门扬长而去。前面提到的女画家曾兰芳,全家就死在这场惨祸中。逃跑以后,他改名张瑞臣又混进官场,在云南提督马如龙手下任守备。张兆绶比兆谦和能干多了,他买通提督、巡抚,得了个很好的考语,带上银子,进了北京,打算谋个再大点官。
到了北京,几经周旋,认识了李莲英手下的小太监,得知四十多岁的慈禧老佛爷身子骨欠安,失眠,健忘、脱发,易怒,真真难煞大大小小的太医,谁也找不到病根,谁也无法下药,拖了四五年,越来越沉重。张兆绶闻言立即四面八方写信,请托狐朋狗友帮他物色良医,以做进身之阶。
兆谦和当然十分热心,不光是为了等着张兆绶给巧月寻找状元郎君,不光是等着丁丑科鹿鸣宴后的捷音,和一个与宫里头拉上关系的人来往起来,只会沾便宜,一点没得亏吃,这样的道理兆谦和明白着呢。只是,他不知道,就在这封来信刚刚发出三天,张兆绶在琉璃厂闲逛,偶遇曾兰芳。曾兰芳一家几十口死在这个恶贼手下,当然分外眼明,她没有惊动他,而是立即通知在京镇雄籍大小官吏,将恶贼诱骗出来,绑送大理寺。
于是,出现了慈禧过问案情,王际熙奉诏进京陛见等情。兆谦和不知道,就在他跪在仇家脚下,放声嚎啕的时候,张兆绶已经被判处斩立决,正在绑赴西市的途中,待到午时三刻就要身首异处了。
仇家赶紧吩咐眉儿,炒菜,炒好菜,上酒,上好酒,泡茶,泡好茶。谁知,酒上来了,菜上来了,灵峰起身就走,拉也拉不住,没的办法,只好送他出门。
仇家和兆谦和俩人推杯换盏,越发喝起兴头,一坛子酒下去了多一半,才想起说话。仇家问:“兆老爷,请客的事安排妥帖啦,日子定了没有?”
“正在安排,大约定在九月初九。。。。。。我派出去送信的还没回来,怕得是有人俗事繁杂,脱不开身。哎,说过了嘛,从今往后你我以朋友相待,你称呼我紫云即可。”
“哪里敢哟?你是官我是民,你是财主我是穷光蛋,礼还是要讲的。”
“不要再说你那些话!啥子官呀,民呀,咱们是朋友,是好朋友,是莫逆之交的好朋友。听到没有?”
“好吧,听你的。紫…紫。。。。。。嘿,我就是唤不出口,你看该咋个整?”
“哈,哈,哈。。。。。。慢慢就习惯了,习惯就顺口了。”
“紫…紫…那个请客的事,你看是不是该准备了?”
“准备吧。该咋个准备你看着办,明日个我把银子送过来。你看一桌得几两银子?”
“二两,你看咋个样?”
“按三两准备,搞得丰盛一点,精致一点。本地没有的料,你拉下单子来,我打发人去昆明,去贵阳,去成都买。。。。。。”
话越说越投机,酒越喝越滑口,俩人都醉了,勾肩搭背,拍拍打打,好象分手多年的一对恋人,又聚到了一块堆儿,恨不得买半斤牛皮胶摽在一起。
廖大嫂和眉儿都早早睡了,翠儿也躺在仇家的大床上睡了,仇家坐在堂屋油灯下看书。他自己也不知道捧着的是本啥子书,心思根本没在书上,捧着书只是做做样子,做做样子给自己看。这一天遇到的事搅成了乱麻疙瘩,必须得梳理一番,搞搞清爽,琢磨琢磨下一步棋该咋个走。
巧月被误杀,死了。万幸得是兆谦和又送来了翠儿,和兆家的联系仍然能够保持,仍然能够登门上户,窥测时机,寻找机会。。。。。。兆谦和把个丫鬟送来,是个啥子意思?恶狼背了药葫芦,卖得是哪样丸散膏丹呢?他有啥子事情离不开我?或者说是把丫鬟送来做耳目?
仇家冥思苦想,久久不得要领。忽然,他想到眼面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对待翠儿。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酣的翠儿,人不错,是个乖娃儿,善解人意,温柔细致,知道进退,不会掐尖争宠,千万不能伤害了她,要知道他还没满十四岁呀。。。。。。兆谦和说,做妾做婢随意打整,不想要或撵或卖,想咋着就咋着。这是他为人处事的办法,把人不当个人,当成物件送人不说,还放出这样一番狗屁话。我岂如此行事,那不也成了猪狗不如的清妖,成了猪狗不如的大官小吏?
翠儿已经睡醒一觉,见仇家还在外屋傻坐着,爬起身穿上刚刚做好的新衣服,扭搭扭搭出来,说:“先生,天头可是不早了,还不歇息?后半夜有点凉,不想睡就加件衣服。。。。。。”
仇家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问:“。。。。。。你这衣服啥子时候做的,咋没见你穿过?”
“你出门那天做的,前晌你陪老爷喝酒,喝完酒睡了一下午。咱俩连话都没说上,啥子时候换新衣服给你看?”
“我出门那天做的?谁做的?”
“廖大嫂裁剪缝纫,我和眉儿扎的花,我自己个染的。”
“看不出你手还真巧。。。。。。”说到这里,一个火花在脑壳里一闪,他有主意了。
嗯,就这么办!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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