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极天》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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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公子为何不住在这儿，反而要去住山上？”进了南部的庭院之后，王笑游这样问方亦如。
方亦如看着那座灵岩山道：“公子自小便有旧疾，山上空气好，又有温泉，说是能治疗公子的病，所以很小的时候老爷就让公子搬到山上去住了。”
“如今这病可好了？”王笑游问。
方亦如笑道：“笑游姐姐忘了，我家公子也是吟风公子，什么病是他医不好的？”
王笑游点头道：“也是。”便不再多言，随她一同走过一座石桥进入一座水榭之中。
水榭三面回廊，三面各有一处房间，廊下便是绿水湖波，金红色的鲤鱼在湖中游来游去。
方亦如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院子真令人觉得舒爽。”
王笑游刚走进这座水榭，心中就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情绪，有些伤感，甚至想落泪，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仔细打量着这座院落，每一处的花，每一出的草，水中的假山，自由遨游的鱼儿，甚至水中清晰可见的石子，每一处的细节，她都觉得如此熟悉，好像曾经来过此处，不，不仅仅是来过，好像自己原本就住在这儿似的。
“雯嬷嬷。”方亦如唤了一声。
王笑游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手里提着个箱子站在门口，她没来得及回应，一双眼便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笑游，有些疑惑也有些惊喜。
王笑游觉得眼前的这位嬷嬷十分顺眼亲切，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只是询问地望向她。
“这，这是……”雯嬷嬷看了眼方亦如，迟疑着没有说完。
方亦如笑道：“这就是王笑游王姑娘，公子安排她住在这儿，他们应该和嬷嬷说过了吧。”
那嬷嬷脸上的疑虑全然消失，只剩下欣喜，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箱子，拉过王笑游的双手，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王笑游不明所以，茫然道：“回来？”
雯嬷嬷见她是这般光景，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再多言，只是不免有些感伤，眼中隐约还噙着泪，点头笑道：“回来就好，别的以后再说。快进屋去吧。”然后又感叹道：“空了这么些年，这院子终于又回到以前的光景了。”
王笑游随着她走进东边的屋子。步入屋内，迎面便是一片清爽的绿色。屏风，纱幔，桌布，甚至床单都是青绿色，王笑游诧异地看着屋内的布置，她素来偏爱绿色，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平日起居穿着也从未表露出来，可是为何君慕彦会将自己安排在这间屋子内，是了，君慕彦常穿青绿色的长衫，想必也是爱极了绿色的，所以家中布置成这样也很寻常。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王笑游自嘲地一笑，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盆青草上。没错，只是一盆青草，并没有任何花饰。
她走进窗台，一双素手轻轻触碰着花盆里的青草，脑中出现了一些难以捕捉的片段，她极力想抓住这些模糊地片段，然而它们一溜儿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要想起，却是想破了脑袋也出现不得了。
王笑游觉得脑袋有些发胀，痛苦地闭上了眼。雯嬷嬷的声音自她耳畔响起：“公子不让人动这个屋子，所以布置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晚上躺在床上，虽然是头一回住在这间屋子里，但是王笑游总觉得异常的熟悉，这种感觉很奇怪，使她不得不想起一些不愿想起，原本早该忘记的事来。
她清楚地记得，知道花自芳还活着的那天，君慕彦告诉她的所有真相，其中有一点便是，六岁的时候，她曾随她娘亲唐小柔在卿雪山庄住过一段时日，但是之后，她被灌下了忆苦散，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这里或许就是她曾经住的屋子，雯嬷嬷以前见过她。
然后那天发生的所有事，花自芳和君慕彦对她说的所有的话又再一次清晰地印刻在她脑海中，她死死地捏着被子，似要把所有的恨都倾注在这一袭棉被上。然而最后她还是无力的松了手，阖上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觉得有些痒，却不去理会。
一年前，心如死灰的她决定独自离开，不再理会所有的世事。她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想到了那日在船上，孟梓潇虚弱却愉悦的话语，那时候他虽然身中剧毒，但是内心却是无比的快乐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而活，即便性命垂危也不无怨不悔。这次合该轮到她了，王笑游想，合该轮到她也为自己活一次了。所以她要离开，从此自由自在，没有人再利用她，也不会被任何人牵绊，她便是她。
然而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人，君慕彦以庞青岚要挟她，让她留下来助他三年。
月成缺去世前又让她好好照顾庞青岚，况且王笑游自己也曾欺骗过庞青岚，然而庞青岚竟仍选择相信她，帮她寻找鹤舞，将白虎令赠与她，这份恩情，她是怎么也报答不完的。
所以，她只能无奈地留下。
王笑游曾问他为何是三年，君慕彦起初是沉默，继而只是笑笑：“三年之内，我必成就大业。”而那个时候，王笑游却也是真心祝福他的，因为只要他大业一成，她便能离开了。只是……
“希望你成就大业后，能善待，善待我哥哥他们。”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孟梓潇。
还有一年，王笑游对自己说，忍一忍，再忍一年，她，便自由了。
抹去眼角的泪，她又回复了往日清清淡淡的模样，合眼，却不知能否安然睡去。
第46章　四十六
第二天一早，王笑游刚从床上爬起来，端了盆子准备去打些热水洗漱，却听屋外的回廊上头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在窃窃私语。
“哎，香儿，听说昨晚上前头死了个人。”
前头指的是专门给门下弟子居住练武的山庄北部，丫头弟子们私下里为了图个方便，就把那地方叫做“前头”，而南边家眷丫头的起居之处则被称为“后头”。
王笑游听说死了个人，原先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如今在她眼中，生死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况且这又是在卿雪山庄，说起来，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的呢。
“嗨！前头的人都是在江湖上混的，哪个不是在阎王爷那儿讨生活的，死就死了呗。”那个被唤作香儿的丫头操着稚嫩的声音却说出一番颇为老成的话，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王笑游摇了摇头，正想推门而出，却听之前说话的那丫头声音陡然低了下来，似乎是有所戒备，继而有些发憷道：“这次不一样，听说死得很是蹊跷，看门的阿四今儿早开门的时候发现尸体躺在大门外，死相吓人的很，身上到处都是淤青，还在他后脖子上发现……”
王笑游自然听出了此时的蹊跷，心里一紧，正待要再听听那具尸体的情况，那丫头反倒不说了，似乎的确害怕了，竟不敢再说下去。
香儿早不耐烦了，道：“发现了什么，快说呀，你当你在说书呢。”
“你的笑话我可笑不出来，他们在尸体后脖子上发现了牙齿印。”
廊外沉默了一会儿，那香儿方才低沉着声音说：“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吸，吸……”
“正是，所以我觉着蹊跷。”
“当真蹊跷。”香儿沉吟道。
那丫头将声音压得更低，若不是王笑游内力不差，定然再听不清她说的话：“里头那位刚来，山庄就出了这趟子事儿，你说，会不会……”
王笑游知道“里头那位”指的是她自己，甚至还想象那丫头悄悄指着自己的屋子又疑又怕不时朝这儿张望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玩。刚抿嘴一笑，就听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训斥道：“大清早的不去干自己的活在这儿嚼什么舌头根子呢！”
是雯嬷嬷来了。
雯嬷嬷是这凤吟榭的头领嬷嬷，管着这些小丫头们，这两丫头自然也是听命于她，见掌事的来了，再不敢多言，更不敢顶嘴，唯有喏喏应着各自忙活去了。
王笑游听外面动静人那俩丫头已然走远，也再也听不到什么情况，便推门而出，却见雯嬷嬷正抬了手准备敲门。
“姑娘起了？我刚想着来给姑娘打水呢。”
王笑游习惯了凡事自己动手，只道了句“不用了”又问了取水的地方，谁知那雯嬷嬷怎样都不肯让王笑游亲自动手，只笑道：“姑娘且坐着，先头也一直是老生伺候姑娘洗漱的。”
王笑游想着方才的事，没心思与她分辨，只得道了声谢由了她去，等雯嬷嬷端了一大盆子热气腾腾的水进了屋后，王笑游方又问：“方才那两位姑娘说的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