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第42章


望着在眼前渐渐消失的火车尾箱,庄宁显得异常平静,少顷,他才抬手,悄悄拭去眼角那滴酸涩的泪水,心中空落落地,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将来会不会后悔没有把她留下来,但至少这一刻,他不会。
想着想着,唇边渐渐凝出一抹冰雪般,寒凉的笑。
他庄宁,始终是个的男子而已!
这一日,张家大宅花厅内。侍卫官跑进来报告叶珏来了。
叶珏着军装走到花厅前,张协迎到门口。叶珏脱帽行礼,毕恭毕敬地说:“属下奉命晋见。”
张协摆手叫侍卫长离开,客气地说:“叶先生快请进!请坐。”
叶珏忙道:“君臣有别,大帅如此盛情,真叫叶珏受宠若惊。”
张协笑了一声,请叶珏落座之后,才道:“局势多变,今日我是君,难保他日你还是臣。”
叶珏深知张协仍然放不下昔日之事,便抢先一步,自嘲道:“叶家世代为臣,忠心可鉴,绝不敢有谋朝篡位之心。”
张协含了一抹笑,慢悠悠地说:“叶先生从政多年,想必定是深谙为官之道,连说起来话来也一套一套,可不像当日叶府那个纨绔少爷。”
叶珏一听,神色有些僵硬,避开他挑衅地眼光,默默道:“大帅素有容人雅量,夫人能有幸成为张家妇,是她几生修来的福分。”
张协哈哈大笑,盯着叶珏半响,才说:“从前竟不知,叶先生口才这样了得。难怪孙程志这般器重你,若果不是我张协技高一筹,逼他离开上海,你们叶家,岂不是要千秋万代荣华富贵下去?”
“他孙程志不过是个外人,如何比得上身为家父甥婿的您呢?相信,有您在一日,叶家会一直荣耀显贵。”叶珏扬眉轻笑,深深注视张协说。
张协点燃手中雪茄,眼中一片冷然,“富贵容易,掌权难,叶家盘根错综,与上海政局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让我在处理政务时,常常力不从心,烦恼至极。”
“家父年事已高,我一直想退下来,侍奉膝下,以尽孝道。”叶珏边说边站起身来,深深朝张协躬身,说:“望大帅成全。”
张协把半段雪茄从嘴唇边拿开,也站了起来,“表舅子既如此有孝心,我亦不好多加阻止,成全你便是。”
叶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谢大帅成全!叶珏就此别过。”
“表舅子难得来一趟,还是用过晚饭再走吧。”
叶珏婉拒道:“大帅好意,叶珏心领。只是家父近日偶感风寒,我要尽早回去服侍。”
张协意气风发地看着他,发出响亮的笑声,“不过区区风寒,喝服药就该好了,更何况,表舅子以后有的是时间陪老爷子,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大帅,叶家已经出了一个忤逆女,难不成还要再出一个不孝子?”轻摇檀香扇,肖瑜蹩起眉头,上前一步,盯着张协冷漠笑着。
双眼一眯,张协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冷漠地说:“替我告诉老爷子一声,让他保重身子,张协会好好侍奉他老人家,直至百年归老。”
肖瑜脸上一霎时血色褪尽,她望着张协,说不出一句好来。
闻言,叶珏也不动气,脸上慢慢绽开一抹笑容,直.逼.到张协眼中,“大帅对叶家大恩大德,叶珏没齿难忘。”
次日,叶珏正式辞去保安司令一职。同日,外交部部长阎颢奉命接替,于‘鸿铭楼’设宴百桌,邀请了诸多政客名人,举杯欢庆,不归无归。时已凌晨,阎颢乘车出东华门,卫队前拥后护,警备甚严;两旁站着兵警,持枪鹄立,一些儿不敢出声。至行到菜市场入口处,忽从路旁夜宵摊子冲出十数名持枪匪徒,对准老爷车一轮横扫,声势震天,火星直迸。前排兵士,无一幸免,轰毙地上,鲜血横流。侍卫长阎隽一声怒喝,反应过来的卫士们立刻举枪上前,与匪徒火拼。阎颢坐在汽车里面,虽觉惊骇,面目上却仍然保持镇静,冷眼旁观看着匪徒们逐一倒地,血溅当场。闻讯赶来的巡捕局长袁志领兵把菜市场团团包围,协助阎隽,当场拿往剩余四名匪徒,随后被袁志带往巡捕厅严刑拷问。
阎颢受了一惊,当夜便浑身发热,病倒在床,无力陪同张协出席到南京会见白岩启,密谈合作一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张协一气之下,罢免了许多曾追随叶珏麾下的政界人士;并将华人商会主席一职委任于蒋江;又派重兵驻守叶公馆,责令叶家上下,非要事不得外出;更实行宵禁令,夜晚十点以后,官兵百姓一律不准外出,到次日五点方解除宵禁,期间,若有人违反宵禁令,将会被拘留十五天,并罚以重金。敕令一出,全城哗然,碍于张协威严,百姓都敢怒不敢言,默默祈祷这一位不恤民情的大帅早日落台,新官上任,好还以他们自由。
张家大宅•;东屋。
肖瑜倚在床上,直盯着张协的眼睛,
她从中另外看到了一丝寒光;这使她恐惧不安。她问:“你预备把他们怎么样?”
张协把玩着拇指上碧玉通透的扳指,说:“我会把他们怎么样?他们自己知道应该怎么样。”
肖瑜叹了口气,说:“你放他们一码吧。”张协笑了一声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眼里寒光四溅,“我就知道,你心胸狭义,必会寻个理由,将叶家一网打尽,不然,如何能消你当日胯下之辱?”
张协怒极,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肖瑜头晕目眩,倒在床上不得动弹,嘴角有鲜血溢出。张协见了毫无不忍之色,只冷冷笑道:“你不过仗着我爱你。”
肖瑜露出一个极度嘲讽的笑容,慢慢站起身,盯着张协,说:“唇寒齿亡,叶家的今日,就是你张协的明天。”“我尽管等着,你打回原形的一天。”
张协不怒反笑,欺身上前,死死拥住肖瑜,脸贴着脸,心却贴不到一处,但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使劲一扯,她杏色的绣花旗袍裂开一个大口子,看着她慌乱地捂住破烂的衣衫想要逃离,他笑得越发放肆,“何必装呢?早在你嫁给我时,就已非清白之身。”
郁积在肖瑜心底的伤痛突然解开,她背过身去低声啜泣,双肩耸动,脸上带着死灰般的绝望。突然,她止住哭泣,回眸对张协微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张协哑口无言,只好沉默以对。肖瑜绽放一个哀凉的笑,冲到桌子前,抄起水果盘里的银刀就往手腕割去。
张协阻止不及,只能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见她满手是血,他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老高,他的眼睛也像要噬人一样,“肖瑜,没有我的容许,你连死也不可以!”
她靠在他襟前,气若游丝,脸上更无一丝血色,“我肖瑜从不是你张协的所有物,我的生死,也轮不到你来决定!”
他抱着她,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靠近她耳畔,轻声道:“你当真毫无牵挂?可别忘了,梵尧笙还未死呢!”
她猛地一震,眸光瞬间黯淡,一丝苦笑挂着脸上,抬起血淋淋的左手轻轻抚上他冷峻的脸颊,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大帅,不要。”
第五章
自当上华人商会主席,蒋江更加忙碌,时常要出外应酬,在家的时间越发少了,为此,董茹珊不止一次与他发生争执,初时动口,后而动手,弄得蒋家内外皆知,却也不知收敛,反而更加恣意妄为,也不顾脸面,只徒一时痛快。有时把蒋江惹急了,连着几天也不回家一趟,只为避开咄咄逼人的董茹珊。
这日夜晚,蒋江身子有些不爽,很早就睡下了。颜碧竹不惯这样早安歇,便拿了本书躺在床上去看,正看得高些,佣人翠儿忽然来敲门,声音很急促,“小姐,蒋家太太来了!”颜碧竹猛地坐直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紧闭的木门,心中一片慌乱。她没想到,董茹珊竟然会找上门来,她想做什么?来示威?还是来羞辱她?颜碧竹不敢想下去,转脸看着睡意正酣的蒋江,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自己不该怕她的,即使她是蒋江明媒正娶的太太,她也没用需要害怕的理由,她留不住自己男人是她不没用,更何况,像蒋江这样优秀的男人,就算她不去逢迎,也还是会有许多人争着去当这见不得光的如夫人。一想到着,颜碧竹充满斗志地从落了地,理了理身上的睡袍,径直走向木门,轻轻扭动门柄,整个人出现在翠儿面前,“她如今在哪里?”
翠儿放低声音,说:“正在客厅坐着。”
颜碧竹可瞧不得翠儿那副低人一等的模样,伸手在她手臂捏了一下,冷冷地道:“没出息的东西!活该你一辈子只配给人使唤!”
翠儿吃痛,泪水在眼眶打转,却迟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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