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第41章


张协先是含了一抹笑,然后站起身来,“一别经年,蒋少爷神采依旧,真是叫我自愧不如。”“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比不得我们这些天生天养的粗人,就连老天爷,也特别优待你啊!”
蒋江客套地笑了笑,说:“大帅还是这样喜欢跟我开玩笑,蒋某满身铜臭,不过仗着祖上积下的福荫,才不至饿死街头罢了。”
张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接着摆摆手让蒋江身后的两人退下,亲自为他斟了杯酒,道:“昔日多亏蒋少爷关照,大恩大德,张协永不敢忘。”
蒋江自是不敢去接,背脊冷汗直流,忙道:“大帅言重,当初蒋某不过略尽绵力,如今断然不敢邀功。”
张协用脚点着那淡茶色的地板,笑说:“蒋少爷莫要谦虚,那次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哪里还能有我张协今日风光,这一杯,我无论如何也要敬你!”
就在蒋江为难之际,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苗条女子,她穿着一件粉红纱质的旗袍,细细致致地把头发向外卷了一圈,显得她很文雅。“大帅一番心意,蒋少爷忍心拒绝?”
蒋江站在原地,很冷静地向肖瑜鞠躬为礼,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动作流利。他的桃花似的眼睛黯然无光。他的动作规矩而冷淡,脸上平静而敛束,
“看来,还是夫人的话蒋少爷才听得入耳啊。”张协挑眉冷笑,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连。
肖瑜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从蒋江脸上移到那屋外盛开的海棠花上,眉宇间淡漠依旧。“大帅难道忘了,我与蒋少爷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张协双手一拍,道:“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夫人能有蒋少爷这样一个知心朋友,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要好好珍惜了。”
“不劳大帅提醒,我也时刻铭记蒋少爷的恩惠。”肖瑜冷冷淡淡地说,没有一点表情。
张协抿嘴一笑,过去拍了拍沉默良久的蒋江的肩膀,说:“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别急着走,今晚就在这里用晚饭。”说完,也不顾蒋江意愿,快步走了出大厅。
看着蒋江那英俊如昔的侧脸,肖瑜放缓声音,问:“你的妻子待你可好?”
蒋江砰然心跳,猛然抬头,却在触上她满带苍凉的双眸后,生生别开了脸。
“很好。”
他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句寻常到疏离的答复语讲完。
然后,他们彼此沉默,谁也不肯轻易打破。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慢慢地走向廊前,蒋江也跟着她走出来。她并不回头看他,默默地走下台阶,伸手去攀树上的海棠,却未能够着,便踮起脚,去拍那娇艳欲滴的花瓣,震得海棠如雨,纷飞而落,袭上她的眉心,她也不以手去拂,回眸看向他,声如黄莺般圆润清脆,“蒋哥哥,要是我们还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
蒋江有些恍惚地看着,想要帮她将繁花拂去,就在快要碰到她肩头时,猛然意识到各自现在的身份地位,迟疑片刻,还是收回了手,满目凄凉,“夫人,这里风大,还是回里面说话吧。”
肖瑜唇边绽开一丝苦涩的笑意,脸色略显苍白。
“对不起。”
蒋江哑然失笑,道:“你明知道,这些年我等得不是这句。”
肖瑜转过身去,睫毛上沾满泪珠,“可我如今能说的,也只得这一句。”
当肖瑜一进门,只见张协口里衔着雪茄,背着两只手在房里踱来踱去,她眉毛一挑,视而不见地越过他,来到藤椅边,正要坐下,张协便开口道:“其实,当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也不错,不一定要手握生杀大权,时刻担惊受怕。”
肖瑜转身,板着脸冷笑道:“张大帅,有事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张协看着肖瑜,脸色凝重起来,“叶家只可富贵,不可掌权。”
肖瑜默然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子如何肯?”
张协过去扶住她的肩,用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说:“上海早已不是他叶家的天下,如今,我也不过看在你的份上,才继续容忍他们,到了哪天,我忍无可忍,他们必死无疑!”
感觉到肖瑜身体紧绷,张协散去眼中阴霾,含了一抹笑,说:“所以,还是趁我未起杀意前,让他们弃政从商吧。”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说服他们。”在肖瑜的注视下,张协微笑了一笑,然后点头,“我相信,夫人绝不会令我失望的。”
细细的雨丝穿过油亮的嫩叶。展宅门户深锁,却遮不住院内花团锦簇,春光似锦。踏过松软的草地,庄宁走到回廊里,把手中油伞交给一旁侍立的佣人,又继续往二楼走去。祝娴依窗而坐,长发披散,一直垂落到腰间。春风从敞开的琉璃窗渗进来,满室都是清凉。
“你身子一直虚弱,是不能受风的。”庄宁拢合窗户,目光温柔地凝视祝娴。
“你看起来很累。”
祝娴看了看庄宁,他眉宇之间显着前所未有的倦怠,眼圈熬得通红,看得出,他确是很累。那不是事务繁重的形体上的累,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上的累。
“这里真清静。”庄宁扯开话题,转脸去看紫檀木桌上放着的宣纸。
祝娴的小楷很好看,清新而有秀丽,带点大家闺秀的味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你还这样年轻,实在不必。。。。。”他说到这里,猝然地顿住。把眼光从宣纸上移开,移向白烟渺渺的鎏金香炉,看着那消失在空中的烟雾。好久,才淡淡地说:“不过,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祝娴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好一阵,才微微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庄宁那倦怠的眼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帐然地说:“我希望下次能听到你说接受,而非心领。”
“有时,我真为庄太太难过。”祝娴倒了杯水将香炉里的安息香浇灭,淡淡地说,眼中并无过多的情绪:“她表面上拥有很多,而实际上,她抓住的也许只是一片虚空。”
她望向身旁的他,他也正俯首注视她。她长长叹了口气,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有多少人能办到?”
“你不相信有种爱叫一见钟情?”他嘴角在微笑,眼神很温和。
她把茶匙放在茶盘里,端起茶杯,慢慢地尝了一口,才缓缓道:“时光多么漫长,又有谁能禁得住所爱之人一而再的一见钟情?”
他没有看她,慢慢把眼睛闭上,“有些爱,一辈子只得一次,错过了,就永不再来。”
她站起身来,步履轻松地往外走,手停留在门柄上,没有回首,幽幽的道:“你该回去了,别让爱你的人等太久。”
随着门柄扭动,她不曾有丝毫犹豫,渐渐消失于他眼前。
第四章
方惠卿伸手叩门。
良久。
门开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落寞无依的脸。
“都收拾好了吗?”方惠卿温和地笑着,眼睛却在打量安儿身上的素色旗袍。
安儿点点头,随方惠卿一同走出病房。
医院门口正停着一辆灰色的小轿车,它的主人背对着她们,默默地在抽烟。
“别看了,免得伤心。”方惠卿侧目注视着神色隐忍的安儿。
她立在原地,捏着细纱白手绢,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眼前的男子转过身来,向她走来,拥她入怀。然而,他始终背对着她,不曾有过片刻回眸。安儿静静地望着,直到他上车,连一句道别都不肯施舍,就绝尘而去。
方惠卿握住她的手,慢慢贴近她耳边,道:“女人,只能靠自己。”
安儿与她对视,心内轻轻叹息。
来到车站,已是傍晚六点。叶青挽着简单的行礼,与安儿孤零零地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安儿由始至终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叶青也不忍打断她的沉思,只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被如潮的人群冲散。
过了一会,通往苏州的火车如期而至,叶青扯了扯安儿的手腕,柔声说:“小姐,我们该上火车了。”安儿缓缓回过神来,目光有些依依不舍,她还在等着,等一个可能永不会来的男人。
又过了三分钟,叶青忍不住提醒说:“小姐,再不走,姨奶奶要怪罪的了。”
不过区区三分钟,安儿却以为经已过尽一生一世,她最后一次微笑着回眸,然后与叶青并肩一同踏进车厢。火车轰隆隆的鸣声响起,安儿疲惫地靠在叶青臂上,听着车厢里沸腾的人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望着在眼前渐渐消失的火车尾箱,庄宁显得异常平静,少顷,他才抬手,悄悄拭去眼角那滴酸涩的泪水,心中空落落地,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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