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来生》第11章


知远微微一愣,只觉这女子眉目间有种似曾相识,却又一时记不起到底何时见过。
刘承训只怕父王会记起她,顺势将印尤裳拽至身后,苏谨戎瞥到这动作,紧皱眉头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众人怪异的举止却被座上的二皇子刘承佑巧妙地捕捉到,他勾手叫过身旁的侍从南弈,低声附在他耳边,“即刻去调查这个女人的身份。”
刘承佑说完,便起身端起酒杯嘴角抿过一丝魅惑的笑,当众问道:“这位姑娘是汉人,怎么成了吐谷浑王的义女?”
刘承训欲护住印尤裳,却不料她擦身正面朝二皇子,“民女父母于边塞经商,十年前不幸被匪贼所害,多亏吐谷浑王收留,才得以活至今日。”
苏逢吉的一口酒尚未咽下,直呛的不住咳嗽,刘承佑颇有意味地望着印尤裳正射刀锋的双目,转而举杯朝苏逢吉一笑,“苏大人怎么喝的如此急?”
刘知远同印尤裳寒暄几句后,便独自将刘承训留于身边,命侍女带着印尤裳前去花园闲逛,新建的皇家花园内山丘断续,曲折的水面上建着楼阁、洲岛、桥堤平湖秋月暗影荡漾,亭台长谢精心构筑,可谓是出步便遇景,美伦美奂。
印尤裳同侍女行至一处光线昏暗的奇石旁,侍女便自觉退下,留她一人立于湖边。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了!”苏逢吉从奇石后走出,印尤裳却不以为然地侧过脸。
苏逢吉的两鬓略白,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十年了,你为何还要回来,你可知你娘当年誓死也要离开这里!”
印尤裳猛然回头,洁白的皓齿狠狠咬在唇上,直到咬出足足一排深印,“没错,我娘死也要离开这里,可她倾尽一生得到了什么?最后那个男人不仅不去救她,连个名分都不曾给过她!”
苏逢吉的整个身体不住地哆嗦,印尤裳的声音瞬间恢复平和,如同表面波澜不惊的海水,“苏丞相,现在应该称您为丞相了吧?踩着自己女人的尸体爬上去的男人,现在居然还能活的如此悠然?”
这话仿佛是无数只振翅的飞蛾,直顺着耳膜股股涌进苏逢吉的耳内,“你,你早就知道了?”
印尤裳的眸中闪过一霎白光,犹如一泓湛入眉目的冰水,令人望而生却,“知与不知又如何。”
二皇子刘承佑躲在不远处的树后,仔细聆听印尤裳与苏逢吉的对话,不由低声自言自语道:“有趣,真是有趣。”他悄然踏出夜色朦胧的树后,但视线却定在不远的印尤裳和苏逢吉的影上,刘承佑的嘴角不觉勾起一抹淡笑,俊朗的眉目倒更显峻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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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刘知远挽起袖子,手中的毛笔游走于宣纸之上,他行以篆籀之笔,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却又气概凛然。
刘承训在他面前站了很久,刘知远终于将和田玉镇纸盖于纸上,他抬眸望向宠爱的太子,“承训,你说为父这字写得可好?”
刘承训瞧着飘逸洒脱的墨香渗入宣纸,“父王的字自然是遒美健秀。”
刘知远却摇了摇头,伸手逐一指着宣纸上的字念道:“美人难再得,江山更多娇。”
“父王为何意?”刘承训敏锐的盯着他。
刘知远甩下衣袖目视远方,“承训,你已年方二十,若不是战事的耽搁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刘承训正欲开口,刘知远却挥手止住,“父王也知道你钟情于那位印姑娘,若是纳为妾,父王绝不阻拦,可要娶……”刘知远故意欲言又止。
“父王,承训这一世只会娶她一人。”
刘知远盯着自己倔强的儿子笑了,“这一世,还很长。”
刘承训双手握拳,“父王,您这一世倘若曾钟情过哪位女子,您必会了解孩儿所想。”
刘知远一颤,只觉胸腔如火烧般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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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他也曾遇见过钟情的女子,那时的她摆渡于江面,泛旧的木舟上她支起一根竹篙,“你叫何名?”
女子抬起一双宝光璀璨的大眼睛,美中夹杂着犷悍,江水无边衬出她灿然如星的脸庞,她有些不耐烦的瞥了眼刘知远,“舜华。”
“舜华,木槿花之意?”刘知远望着她,仿佛阳光的流彩都在她脸颊上肆意的绽放,惊艳动人。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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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远觉得心慌的有些喘不上气,他没再敢想下去,仿佛那些记忆就是铺天盖地的海水,一旦涌来,便会将他彻底淹没。
“印姑娘,皇上下令,从今日起您要留在宫内跟魏国夫人学规矩。”
印尤裳看向丫鬟问道:“魏国夫人?”
丫鬟笑靥如花,“别担心,咱们这魏国夫人李氏可是个好相处的主,整个府邸一直由她来管持,只是她那二儿子偏是个混世魔王。”
印尤裳蓦地记起那日轿内妖冶男子,白夜说是刘知远那与她同龄的二儿子,因着常年随母亲李氏流落在外,自然养了不少的恶习。
印尤裳这样想着,便同侍女来到了魏国夫人的寝殿,她毕恭毕敬地朝上座行了礼。
“快起来,快起来,早见承训信中提起过你,没想到契丹中还有如此美人。”
印尤裳听见声音抬头望去,这一眼,她却怔住了,前方之人一袭浅色素衣,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高高的发髻只用一支简单的雕花象牙簪盘起,她的眼角有着细小的纹路,如极浅的水流,却仍是美得惊艳四座。
“娘?”印尤裳瞪大双眼,仿佛如鲠在喉,艰难而痛苦地喊出这个字。
魏国夫人的唇角挂起若隐若现的笑容,“瞧这丫头真会说话,还没嫁到咱们刘家就喊娘了。”
她旁的丫鬟也嗤嗤的笑了,印尤裳紧盯着她,隔了半晌才晃过神,这魏国夫人乍看下与母亲的相貌极像,细观察之下却少了几分舜华清雅的气质。
“来,来我身边坐。”魏国夫人和蔼的朝印尤裳招了招手。
印尤裳只觉恍如云中漫步,每一步都走得那样不真切,仿佛她就是幼年时的母亲,甜甜地喊了声尤裳,该吃饭了。她跌跌撞撞的从木舟跳下,扑入母亲怀中。
魏国夫人拿袖子轻抹了下印尤裳的脸颊,“傻孩子,你怎么哭了?”
印尤裳不说话,只是发懵地睁大双眼瞧着她,生怕一瞬光阴,她就会像母亲当年消失。
丫鬟欲伸手去拍印尤裳的肩,魏国夫人却挥了挥手中的丝绢,她的一双秀手轻抚怀中沉沉睡去的印尤裳,印尤裳仿佛乖巧的孩童一般,绛红的唇微微扬起,抿着娇美的弧度。
第11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印尤裳动了动小巧的鼻子,只瞧见侍女端着成盘的珍馐美味前来,其中一位侍女,白衣胜雪温婉秀美,她将精美的瓷盘放于桌上。印尤裳只瞅见白衣侍女将灼热泛红的橙色汤汁浇于盘中,刹那香味扑鼻,盘内本是金黄如光的鲤鱼,经她浇下汤汁,整只鲤鱼即刻外脆里嫩,它的头尾忽然稍稍翘起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印尤裳一惊,赶忙掩笑着瞧这幕。
坐在对面的刘承训端起玉杯呷了口酒,“此乃洛口老醋加糖制成的糖醋汁,这鲤鱼自从打捞到烹制上桌还不到半刻钟时间,可谓鲜嫩无比,况且还是越过龙门的鲤鱼,鲤鱼中的人才!”
魏国夫人倒乐的笑了,“瞧,咱们太子如今都会说俏皮话了,要我看啊,这哪里是鲤鱼中的人才,简直是鲤鱼中的状元!”
印尤裳率先动筷子夹起品尝,不想这肉质当真是鱼香味醇,糖醋的汤汁甜中略带酸,鲤鱼体态丰满,肉质肥厚,细嫩鲜美的鱼肉在舌尖渐渐濡化,令人回味无穷。
刘承训又端起一杯酒并不吃,只是兀自望着印尤裳,“看你,难不成在契丹不曾吃过鱼?”
“那可不,整日都是奶酪和羊肉。”印尤裳故作痛苦地撇了撇嘴。
魏国夫人将印尤裳从上瞅到下,“你整日吃那些,怎么还如此瘦?”
刘承训手中银筷子头上的细银链条砰砰作响,“她啊,自小就这么瘦,吃什么都养不肥。”
魏国夫人嬉笑着问道:“难不成你们自小就认识?”
刘承训微微一怔,迅速转了话题,他朝魏国夫人端起一杯酒,“来,承训敬母亲一杯,多谢您对孩儿的照料。”
魏国夫人极客气地斟了一小盅,印尤裳双肘搁在桌上,她托腮望着刘承训和魏国夫人,从侧面看魏国夫人越发像自己的母亲,屋内酒气夹着鱼香,直往鼻端沁来,这场景却温暖的连四季也暗淡。
印尤裳忽然记起幼时刘承训带她去崇善寺,她许下心底的希望:只愿以后能和娘,承训哥哥永远在一起。
现在仿佛正是愿望实现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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