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梓归》第30章

十年来，泊城除了老弱将士，从来都不见有人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是一场恶战。失城中一片愁云惨淡，虽不曾真正有人攻打进来，然而村民们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安静地等着，等着凯旋之声，或者城破之日。
安之若素，十年，所有的惶恐不安早随着岁月尘埃沉静了下来，厚厚的一层，若没人来掀动，它只会这样一直下去。等到那一天，寂然而亡或者绝处逢生。
“图儿，你看，风停之时，你不会觉得冷，等到你发觉冷了，风已经悄无声息到来。你没有失去的时候，无知无觉，等到发觉了，却不去想着接受，一味拒绝……”
云图脑海中忽然想起父亲的一席话，她懵懵懂懂，自言自语道：“爹爹，我该做些什么呢？走出你设下的牢笼，或者是我自己的牢笼呢？”
心中一阵彷徨，她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之间也就睡着了。
“易家嫂子，是黄花大闺女没错，若非看长得挺水灵，这疯丫头谁要？”院子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云图睡熟了，并未发觉。
“好歹也养了这么长时间，多要几两银子不过分不是？”易文媳妇接着道：“他爹若回来那可是功臣！”
“能回来再说吧！都去了十年了，音讯全无，我看啊，悬！”陌生妇人声音微微高了点。
易文媳妇皱眉思忖了一会，拉着陌生妇人的手，亲热道：“你说这话也是有理，我总不能白养这么一个赔钱货，再者说，指不定她爹回来了还要怪我没帮她女儿寻个好婆家！”
“可不是嘛！就算不乐意，待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还能怎样？”陌生妇人挑着眉毛，拍拍易文媳妇的手，道：“易家嫂子，可就这样定了啊！”
易文媳妇将手放在嘴边，轻声道：“等一下先将她骗出去，你可得让你家那小子稍安勿躁，要不到时候麻烦着呢，别看这丫头温温顺顺的，那性子倔得很！”
“好好好。”妇人满口答应：“去叫人吧。”
云图醒来正见桌旁坐了花枝招展的妇人，浓妆艳抹，虽有几分姿色却俗气得很，云图从没有见过她，一脸迷茫看着易家媳妇。　
尚未说话，但见那位俗气妇人见着云图，赞到：“这近处一看，更好！”说着乐呵呵自顾自笑了起来。
“图儿，这是方家大娘，来。”易文媳妇拉着云图到妇人面前。
“方大娘好。”
易文媳妇更加得意，道：“瞧吧，我们家这孩子不仅水灵还懂事呢！”
妇人连连点头，甚是开心的样子。
“云图，婶婶跟你说啊，这位大娘要去泊城探望她儿子。你爹刚好也在那边，你可以去看看，顺便帮我探探你家易叔。若你还愿意回来便回来陪陪我，若不愿意，就给婶婶捎信报平安。”易文媳妇说着，一脸动容已是湿了眼眶：“照顾你这些年，婶婶早就将你当成了亲闺女，若不是见你实在想你爹，也不愿意你离开。”一言未毕，竟哽咽起来：“婶婶不好，没能将你照顾好……”
云图见易文媳妇实在哭得伤心，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婶婶您别哭，我会回来的！”
“乖孩子，婶婶是舍不得你啊……”
这时候，妇人皱了眉头，有些为难开口道：“这……易家嫂子，你看，时辰不早了……”
易文媳妇听得此言，立马收了眼泪，将云图往门外推了几步：“图儿，婶婶不送你了。”说着砰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屋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云图不忍心，正欲敲门，那妇人拉着云图微微不耐道：“再不走便迟了……”
走出失城，云图忽然脑袋针扎刺痛，只一瞬间，她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星辰，还有一座深灰色大山。她蓦地回过神来四处张望，问道：“大娘，这不是去泊城的路呀！”
妇人脚步微顿，敷衍道：“先回我家一趟，我拿点东西。”
云图追问道：“你家在哪儿？”
“离泊城不远。”妇人努努嘴巴指着翊川对岸：“喏，那里。”
“瑶郢？”云图轻声说着，半信半疑。
妇人怕云图起疑心，赶忙转过身，满脸堆着笑，道：“是啊，渡过翊川，再行一段路便是我家。若你不愿意，可先回去，到时候我再去接你。”妇人一脸为难，犹豫道：“只是啊，失城有些远，我倒是不打紧……不打紧。”
云图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道：“大娘我就是随口问问。”
到得一处大院，妇人停下脚步，道：“这里便是了，你随我进去坐会，我们马上就走。”
云图摆着手，微笑道：“我在这等着就是，不进去了。”
妇人生怕云图疑心也不逼她，点点头，便入了大门。
此时天色尚早，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云图百无聊赖，眼角余光一撇，忽见一名大汉朝她走来。尚不及反应，已是被一棒敲晕。
“来人啊，有人晕倒啦！”大汉抱着云图拔腿往院内跑去，慌张叫喊着。
街旁围着一些人，见看不着热闹，慢慢也就散了。
身上有些冷，云图迷迷糊糊醒来，周围很黑。她起身环顾四周，脑袋的刺痛感此时更加强烈。刚走到窗下，这时门吱呀一响，云图转头看去，背光处一名男子，j□j着走进来。
“你是谁？”云图惊恐后退了两步，问道。
“小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来……”男子说着便伸手向云图拉去。云图躲开，慌张朝着门口踉跄而去。然而未及跨出门框，忽然那双大手便朝她揽了过去。
她惊恐带着哭腔，挣扎道：“你放开我！”
“云图，杀了他。”从门口传来冷冷的声音。
云图循声望去，月光下出现的正是云寄。
她停止了挣扎，怔怔看着门口：“爹……”
“爹！救我！”她又狠力撞了背后那男子一下，依然没挣脱。
“爹？小娘子，你叫老天爷救你都没用！”说着那男子竟凑近云图脸庞狠狠亲了一口。
云图全身一阵痉挛，惊恐嘶叫：“爹！”
月光下云寄不为所动，依然冷冷说着：“云图，杀了他。”
忽然白光一闪，她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匕首，泛着森森寒光。云图转头惊恐看着那将她困住的男子。
“怎么，小娘子想通了？”那男子见云图不再挣扎，反而睁着大眼睛看他，哭得梨花带雨。
他手刚要去碰触云图的脸，忽然胸口一阵紧缩，仿佛心脏被人生生捏碎一般，剧痛袭来，他双目浮起密密麻麻的血丝。眼前是刺目的血红，犹如漫天都布满了红色的云朵，他伸手想要碰触，碰到的却是一手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失城，原本是一个云戎大陆上很普通的村庄，后来却是仙夷一族的圣地。失城的人们原本都是普通人，如今却是人们眼中的仙人，这几章交代的是大背景。
、重提往事对海多
“云图，你在害怕什么？”云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云图。
“我……我……爹爹，那人是不是……”　云图全身哆嗦，紧紧拉着父亲的手。
“死了。”男子轻描淡写说道。
云图手一抖，似乎不能接受，全身紧绷，眼神露出惊恐，她颤抖着双唇，哆嗦道：“爹爹，我杀了他了！”
“云图，那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云寄拉着云图的手面色阴冷，平静说着：“不仅是他，还有易家、瑶郢、失城的人，全都该死！”
看着眼前的杀气腾腾的父亲，云图心底浮起恐惧。印象中父亲总是温和有礼的，平日里连打猎都不忍心，此时却像杀神一般，如此陌生而疯狂。她松开手，怔怔看着眼前的父亲，他的背影依然宽阔挺拔，鬓角微微有些白发，略显苍老，只是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气。
看着看着，云图忽然觉得全身汗毛倒立，她最为依赖的父亲，从小到大教导她要善良的父亲，似乎不同了。他唤着她的名字，却并不亲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阴冷！
云寄转过头，探究看着云图：“怎么不走了？”
云图倔强抬头眼中露出迷茫：“你不是我爹！”
“哦？”云寄眼中兴味一闪而过，他嘴角邪魅勾起，轻声问道：“我不是你爹，那我是谁？”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块木雕，递给云图：“十五年前，自失城郊外寻得一块木头，我们砍了一段回家，雕刻鸿偶的时候，还剩下了一块。我随身带着，离开的这十年间，我又雕了他。”
说着他将木雕放在云图手中，眼中露出难得的柔和：“云图，爹说过，个人喜好改变不了什么，你要有所作为，爹来教你！”
云图怔怔看着手中的木雕，高冠白衣，脸色平静而温和，在他的额间刻着四片黑色的花瓣。这样平和的木雕，才是云寄会雕出来的东西。云图觉得茫然，半信半疑拿着木雕。
“云图，你忘了吗……”男子有些黯然，背过身轻声问道。
“我没忘。”云图低首打量着木雕，嗫嚅道：“爹，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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