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在湖中的大少爷》第66章


松涛阵阵,柏香冥冥,随风飘入楼阁。深衣恍觉陌上春在一刹海湖心苑听风辨人,原来都是自此处学来。风向和曲水的秘窍,在一刹海、张府,还有这凤还楼,竟都是一以贯之,果然全属张好水的匠心和手笔。
渐近一阁,水声渐重。飞瀑如银河白练倒挂石梁,细密水花飞溅如帘,脉分线悬。走近了方看清楚这瀑布落地成渠,竟是穿阁而过。阁中水雾霏微,滴沥飘洒,随风轻飏。
阁中水上一帘大幕,倚天唰地拉开,但见偌大一个大理石砌就的深水碧池,一个透明的彗晶匣子赫然漂浮其上!
那水流甚是湍急,彗晶石匣被一道铁索固定,在水池中鱼浮般起起伏伏。
一般的彗晶,本是半透明的颜色。然而这个匣子通体剔透,质地均匀,竟是彗晶中的上上之品。匣中可见棉垫,用作缓冲之用,大小可容纳两人。彗晶的质地本就较石头轻,匣子因是中空,又刻意扩大了排水体积,故而能够浮在水上。
“你既是左钧直的女儿,想必博学多识,当识得这便是天外彗晶,雷火炮石皆不可摧。届时我自乘了这彗晶石匣,顺水入江,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三个人随着这楼粉身碎骨,岂不快哉!”
深衣夜宿阁中,辗转不能入眠。
她既希望陌上春和爹爹他们来救她,却又万分期待他们永远也不要来。
纵然爹爹打得过倚天,但都是血肉之躯,如何逃得过满崖的炸药……
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
菱花窗中渐渐透入微茫的青白光线,清寒之气隐约重了。满耳天籁清晰如鼓,深衣终究再也躺不下去,披衣而起,推开了窗子。
霏霏细雪杨花般扑面而来。对面千山万壑隐有银色,天浪拍空,卷起千堆雪。
深衣缓缓伸出手去,手掌柔白。六出飞花皎皎落上,琼色化为透明,融为湛然清露一滴。
一支微凉的手掌握了上来。
深衣颈上骨节似是僵固住了,千钧之重。
唇上却似有雪絮轻落。清清凉凉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想这一定是梦罢。
所以她一打开窗子,心中的那个人,就伴着疏疏初雪和大江之景,奇迹一般地出现在了眼前。
他还隔着窗,流风回雪之中,轻轻地吻了她。
只是下一刻,他身上的浓浓血腥味,提醒了她这并不是一场梦。
心中狂跳起来。
他竟然来了,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但是马上又害怕起来。她没有看到别人,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他孤身而来。自己的爹爹、莫七伯,都还没有到。
陌上春翻窗入阁,深衣急切地抱了上去,上上下下一阵摸索,只觉得他的里外两色的暗蓝衫子全都湿透了。一看手掌,竟都是血红。
双腿几乎站不稳。
陌上春单手握着双刀,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在她无力之际,飞指接连点上了她几道大穴,令她登时动弹不得,张嘴亦是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张子山——修改前他是喜欢尾巴的。最后被陌上春所杀,却发现背后无刺青。尾巴无法接受陌上春仍旧滥杀无辜,与之决裂(这个很遭恨吧……)改动后他的戏份变少了,并不是真心喜欢尾巴,只是为了追逐功名。关于老酒鬼——老酒鬼就是四夷里面的刘徽啦。四夷里面给了个开放性的结局。这里我还是给一个明确的结局吧……中间有很多留白,本来可以脑补。在我这里的故事是:云沉澜设计顶替明严让刘徽刺杀泄恨,但是仍不甘心就死。刘徽被救下后,不愿接受现实,宁可死去。云沉澜不得已给他吃了忘忧,令他忘记前尘,并让他入主内库。云沉澜因流产过,身体受损。生刘戏蟾时难产。她选择了给刘徽留下女儿,自己死去了。云沉澜死后,刘徽受到刺激,忘忧失效,陷入疯癫状态。至于刘徽到底爱谁,我想应该还是云沉澜。对左钧直更多是怜爱和惺惺相惜。他最后为尾巴而死,临死时再见到了左钧直的样子,也算是了却了心愿。左钧直没有见到刘徽变疯之后的样子,永远记得的是最后那一眼,这样也够了。
、正文完结·风流尽
他右臂在她膝弯一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那水池一步步走去。
深衣感觉得到他走得十分不稳,似乎下一步,就要跌倒下去。
可是他没有。
龙魂索钩来了彗晶石匣,他拿着一枚玉钥,打开了那匣子,把她轻轻地放了进去。
远远的爆炸声轰隆响起,接连三声。
是三座铁索悬桥被炸毁了。
深衣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牵起她的手,将一对珍珠耳环放进了她的手心,为她拢上了五指。
两枚合浦南珠珠圆玉润,在拂晓淡蓝熹色中浅浅流溢出瑰奇绚丽的光彩。
深衣识得这是她自己的耳环——初初和他相见后,为他取药时在董记当铺当掉的那对耳环。
心中猛的一疼,似是被用力抓了一把。
他定是一直藏着这对耳环的罢?
她不会忘记在那些销魂蚀骨的缠绵中,他一次次地吻过她的耳垂,似乎是爱不释手。
“我无数次地想……要在成婚之时,给你戴上……”
他的声音如此地嘶涩喑哑,粗哳着,却似利刃,一刀一刀地划在她心上,鲜血直流。他别过头去,定了定,侧过头来已是悲苦笑意。手指摩挲在她脸颊上,沉重微颤,尽是浓浓的眷恋。
“我终究是没有这个福分。”
这一句话直令深衣如坠冰窟,从头至脚彻骨冰寒。
她想大声地叫醒他:你不是发过誓不丢下我的吗?你现在把耳环还给我,又说自己没有这个福分,是何用意?你既然打开了石匣,为何不进来和我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哥哥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你死。”
他忽的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在她唇上飞快地碾下重重一吻,临离开时,似恋似恨似怨,狠狠在她嘴角唇沿啮齿一咬——
那是结结实实地咬掉了一块血肉。
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深衣疼得浑身抖颤,却觉得有冰凉刺骨的一滴水坠落脸颊,很快洇散开来。
“好好活着。”
待她能看见时,他已经背过身去遽然盖上了匣盖,“嗒”然一声,四角均有机关嵌合,严丝合缝。
深衣从匣内看到了机关,才恍然明白这石匣自其中可以轻易打开;在外面,就必须依靠玉钥。
这正是为倚天逃出生天所量身定制的。
石匣四壁和顶盖上都有细小气孔,亦能透过声音来。固然细若蚊蝇,然而深衣如今听力非常,亦能听得清清楚楚。
陌上春阖匣的那一刹,白光如电,倚天长刀劈空而来,挟风裹雷。陌上春侧身闪开,那刀砍在石匣之上,顿时激起池中巨浪。深衣曾乘船历过暴风海啸,对这般翻天覆地的颠簸并不陌生,然而六面彗晶石壁嗡嗡鸣响,直震得她耳膜疼痛不已。
一连串的火花自地面高高飞溅,倚天刀影层层迭起,宛如惊天骇浪。所过之处,大理石的方砖池栏节节碎裂,尘砾四散。
陌上春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每每都是千钧一发之际,擦着刀刃艰险避过。将至墙边退无可退出,龙魂索嗤然激射,刺入阁柱之中。陌上春借力飞身凌空,足尖在朱红大柱上一点,口中陌刀欹仄,将那夜雪之后的第一缕晨光聚于湛刃之上,登时耀得倚天下意识偏头闪避,手中刀法稍滞。趁此时机,陌上春手中细窄长刃如梭鱼挺出,攻掠偏取,三联撩刺直夺喉腹,与倚天鏖战到一处,两下难分难解。
深衣早已不是第一次看陌上春与人决斗。
她此前也经历过许多的搏斗,父兄与海贼之间的战争,岂下百千?
可是从来不如看陌上春的揪心。
并非是她偏心。从监兵一品到孟章一品,从张子山到如今的倚天,陌上春无有一次不是在以性命相拼,没有一次不是死里逃生,险些丢却性命。
他双腿重疾,右手失却三指,每每只有不过五成的把握,就敢去搏生死。
只是这一次,她真正是怕到了骨子里。
倚天是陌上春的师父。
陌上春不是不想和自己走。只是他偷得了彗晶石匣的钥匙,倚天追赶而来,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算他与她一同入了石匣,倚天也绝不会让这个匣子离开凤还楼。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绝望,竟似遗言……深衣心中陡然惊悸,难道他竟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他竟是要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性命?不不不,他不会这样的……他曾对天起誓,倘是丢下她,便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
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又接连响了起来,竟是迫得更近了。
深衣的心狂乱地跳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竟是明白了陌上春的计划——
他启动了火药机关。
他是要彻底地毁灭凤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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