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爱你》第26章


同别的人交往。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他们过得很快乐,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可是后来有一天,山里来了许多年轻人,带来了很多山外的消息,他们看到妹妹
的粗布衣裳,就笑话她虽然长得很漂亮,可是不会打扮,又挑剔她做的饭菜不好
吃,把自己带来的糖果送给她,还有巧克力。妹妹第一次吃到糖,那种甜味儿让
她惊讶极了,从此就开始对山外的世界产生了许多幻想。那些年轻人走后,她一
直怀念着糖果的味道,变得忧郁极了,后来更生了很重的病。哥哥见妹妹一天天
憔悴下去,很不忍心,就答应要替她出山寻找糖果。妹妹有些不舍得哥哥走,可
是又实在想吃糖,就同哥哥约好,以一年为期,不论找不找得到,第二年雨水落
下的时候哥哥一定要回来。哥哥答应了,然后就在一个下雨的早晨离开了大山。
妹妹等啊等,整整等了一年,可是哥哥再也没有回来。她不知道,究竟是哥哥没
有找到糖不敢回来了呢?还是遇到危险回不来了?更或者,是哥哥自己贪恋山外的
世界,不肯再回来?到了第二年谷雨,哥哥仍然没有回来,妹妹伤心极了,她后
悔自己不该逼哥哥出山去寻找糖果,现在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糖果堆在她面前,
也不及哥哥的一笑来得重要。她在雨水中哭了,哭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只鸟,成天在山林中飞来飞去,寻找她的哥哥:‘哥
哥!哥哥!’你听,这就是妹妹鸟又在找哥哥了。”
我明知道那只是一个传说故事,可是还是被那种原始的忧伤和不可挽回的悔
恨打动了,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我问:“妹妹后来找到了她的哥哥吗?”
“没有。所以她一直在找,一直在叫:哥哥!哥哥!”
我们都沉默了。
只有妹妹鸟在林间寂寞地呜叫:“哥哥!哥哥!”
是的,现在我再听那鸟的叫声,真的觉得她是在喊哥哥了,她的哥哥去哪儿
了呢?山外的世界那样精彩,他还会再回到这山里来吗?
大哭过一次以后,我的心情得到发泄,同钟楚博的关系也缓和许多。
真没想到一只鸟的叫声可以有那样大的感化作用。但是也许,一切只是因为
我们远离尘嚣,没什么机会想到仇视与伤害。 
在这样的青空白云之下,鸟语花香之中,烦恼和怨恨都是无法驻足的。我渐
渐放松了对钟楚博的戒备,而他也不像开始那样对我看管严格,大概是觉得深山
老林,我就是想逃,也不知道辨别方向,没有什么逃跑机会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两个文明人在荒野中向大自然讨生活,那种同
类的感觉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长久的敌对是做不到的。偌大世界,他只有我
这样一个同伴,我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赖商量,尤其是在深山里我是这样地无
知而无助,离开他简直就寸步难行。
但是我们当然也不会成为朋友,我忘不了他是杀人犯而自己是他的人质这一
基本概念,而且我常常会在梦里见到大连的家和亲人那样,在早晨起来的时候,
我就会重新唤醒自己对他的怨恨与敌意,于是拼命地在动脑筋怎么样才可以把他
抓起来交给警察。那样,我就可以同以然重逢了。
我想念以然,可是已经越来越想不清楚他的样子。梦里只有一个英俊的轮廓,
我记得他很高大,五官很端正,可是具体的样子呢?他的眼睛,鼻子,嘴唇,还
有他的发型,都变得似是而非起来,分不清哪些印象是真实的,而哪些是在梦里
经过美化了的。
最重要的,是对恋爱的回忆也日渐朦胧起来,因为一有时间,我就从与以然
的相识细细想起,一直想到分别,每每想到那天在钟楚博家门前以然追着车跑的
情形,我就心痛不已。可是,除了相遇与分手之外,其余的情节便都模糊,不知
道哪些是梦中见到的,而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因为想不清,我就常常会在某一个早晨醒来时,抱着膝盖面对大山发呆,一
遍又一遍地回味梦中的情形。钟楚博称我的这种表情为“云游四海”,通常并不
打扰,只是自己默默地起了床洗漱洒扫,整理早餐。他那种安然的样子就好像打
算要在这山洞里过一辈子,把它看成了自己的又一个家似的。
他的“吃苦耐劳”令我有种“不劳而获”的负疚感,于是只得懒洋洋地站起
身,去溪边汲水来烧一锅野菜汤或者煮两条小银鱼,从而开始新一天的野外生涯。 
渐渐地,彼此也会有较为真心的对话。
有一次他给我讲起贩毒生涯的经历:那次他们几个合伙人各带一部分毒品分
别运送,然后在一个隐秘的目的地聚头。可是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十二小时,仍然
有一个伙伴没有归队。毒贩们越来越焦急,猜想他大概已经死了。死亡对于他们
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时时刻刻都会发生。 
可是他们仍不住地为那个伙伴祈祷,抱着一线希望在等。直等到第二天早晨,
当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那失群的孤雁出现了。毒贩们高兴极了,立刻拥
抱在一起,这些不知畏惧为何物的亡命之徒为了重逢而流下泪来。他们离开隐蔽
点,向着伙伴奔过去,张开双臂迎接他们迟归的孤雁。
然而,这时候“孤雁”的身后出现了一群“鹰”——原来,伙伴将他们出卖
了,他带来了警察!
“这是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钟楚博讽刺地说,可是声音里充满苦涩,
“那次突围我们死了十几个弟兄,我是仅有的三个幸存者之一。那是我第一次逃
亡,还没有经验,误打误撞进了雪山,在山里整整走了三天三夜,不吃东西,不
休息,因为我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就再也不可能站起来。有好几次我都打算放
弃了,可是一想到阿琴还在等我,就又有了力气……”说到许弄琴,他的声音忽
然有些喑哑,草草结束回忆,“那次好容易活下来,真是吓破了胆,后来就收手
不干了。”
“那个弃暗投明的英雄呢?”我故意这样问。
“被我杀了。”他平静地回答。
“杀了?”
“那是我第一次杀死亲近的人,用刀子,面对面捅进去,血喷出来,溅满我
的手。感觉非常不好。后来我就对自己说:下次再杀人,方式要含蓄一点。”
我又惊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怀疑他的话的真假。
那天我整整一天没有理睬他。他开始还无所谓,后来就有些耐不住寂寞起来,
问我:“又在想什么?”
“想怎么样才可以把你送上绞刑架。”
“哼,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申请让你做我的行刑人,看你是不是下得
了手。”他玩世不恭地调侃,“你肯定自己真的很想让我死吗?”
“不,我尊重所有的生命,不愿意看到任何人死。”我平静地告诉他,“可
是我相信人间自有公道,你做的坏事太多了,一定会有报应。”
他变色,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后来就再也不给我讲那么血腥的故事了。 
还有一次,‘我问他:“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是哪一段?”
他看我一眼,想了很久,最终说:“不记得了。”
“总有一天是真正快乐过的吧?”
“赚到一笔大生意的时候或许……不过也是一眨眼的事儿,数完钱或者拿完
支票就算了…再或者和兄弟们打麻将,赢了一把十三幺自摸……”他“呵呵”地
笑起来,“你是我秘书,每年都要替我办一次出国手续,你应该知道我去了哪
里。”
“不是去美国考察吗?”
“考察?嘿,是考察,不过不是去纽约,而是去拉斯维加斯。”
“赌城?你去赌?” 
“要不怎么办?那真是解压的至尊法宝。”
“每年一赌,居然还没有倾家荡产,‘也算你运气。’’
“很简单,就是我不在乎输赢。我每次去,都只带一定数目的钱,然后对自
己说,赢了固然好,输了,也只输这一些,输完就走。你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吗?
说是常胜将军不在于抓到一手好牌,而在于懂得适时离开牌桌。”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输?”
“不错,不在乎输赢,自然就不会输。一个人,只有在非常紧张一件事的时
候,才会容易出错,才会失败。所以我也相信,警察找不到我们,因为,我同样
也并不在乎死。不在乎死,自然就死不了。”
“这世上,真的就没有让你在乎的人或者事吗?”
“有啊,就是你喽。”他望着我,又露出那种挑逗的笑。 
我望向远方,只当没听见。
他自觉没趣,讪讪地问我:“那你呢?你有没有真正的快乐?”
“当然有,而且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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