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安》第36章

他紧紧的护在胸口的，是一个钱夹，钱夹颜色暗淡，发旧，开着的口子一角，露出一张照片一隅。
听得他轻声呢喃：“言，对不起，对不起，差一点，就把你弄丢了，对不起……”明明上一刻还坚强得仿若坚不可摧，这一秒，却脆弱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说，言，对不起，差一点，就把你弄丢了。
他说，言，我想你，你知不知道？
“沐安？”她试探着开口，他却猛得抬头，微红的眼眶里，有惊喜，却在片刻，化为死灰。莉莎苦笑，他大概，把她当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的眼光像是寻找到了焦距，沉默里，他薄唇微启：“谢谢。”
莉莎笑，清秀纯净的笑脸：“我叫莉莎，我也是中国人，不用对我说谢谢。”这话，倒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不过，她管不了这些，她只想让他记得她的名字，就好。
莉莎不知道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自己的居所，这里低档的环境，应该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会来的，可是，她还是想请他去坐坐。
房东是个七十多岁的白人老太太，丈夫是中国人，前些年去世了，她一个人孀居在此处，每日收房租，聊以度日，对她这样从中国来的人，不友善，却也不厌烦。
“请坐，我给你倒杯水。”莉莎有些局促，忙拿抹布把椅子擦了又擦，才让他落坐。他握着水杯的指节泛白，莉莎想了想，还是对他说：“我给你上药，包扎一下吧。”
他也浑然不可觉的点头应允，真是奇怪，他似乎对她没有隔阂。
莉莎微笑，拿出急救的药箱，各种跌打损伤的药品应有尽有。生活，逼着她独立。
半晌，温和动听的男声，传了过来：“我不能一身是伤的回家，姐姐会担心。”他说，云淡风轻，是在跟她解释吧。
莉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那样轻易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可是，想了想，莉莎失笑，他还有人可以为他担心，她呢？除了这身臭皮囊，简直，一无所有。
“我们可以做朋友么？”她这么小心翼翼的问，眼睛雪亮。
他看着她雪亮的眼眸，清澈无比，哑然失笑，朋友？
罢了，反正，他现在也不过是一无所有，再说，再说，她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他心底的那个人，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所以……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就像，她从来不曾离他千万里之遥？
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深切悠长，莉莎窃喜，没有拒绝，就代表有那么一点点同意的成分在里边。
她在这里，朋友，不多，基本可以算做没有。
许多年后，温沐安站在高处，迎风而望，他说，他最后悔的，就是交了莉莎这样一个朋友，因为他，毁了她一生，自责，内疚，悔恨，她是他这一生，唯一让他觉得自己有多么渺小而无能为力的人。
莉莎终于见到了温沐安的女朋友冯可可，虽然看起来他对她的女朋友更像陌路人，但他却允许她和他住在一起，并且以他的‘女朋友’自居。
那是一个外表温柔善良却十分高傲的女人，不可否认，她很美，美得张扬肆意，美得摄人心魄。那是莉莎第一次受邀去温沐安的小屋做客。屋子不算大，但却干净，也许是因为住了两个女人的缘故。
她第一次见到她这个‘穷人’的时候，目光里，有蔑视，有鄙夷。莉莎有些局促不安的的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地摊货，脸上脂粉未施，顿觉矮人十等。
“你好！”莉莎礼貌的问好。
“嗯。”冯可可轻哼出声，不以为意，也不请她坐下，她便只好站在屋子里，左右环视。莉莎知道，温沐安是可怜她独自一人，他有很多次看到她一个人孤独的穿过荒凉的小巷，直到昨天再次见到，他对她说：“欢迎来寒舍做客。”她便来了。
可是明显，不受欢迎呢！
也对，一个窘迫的人，基本每天都身无分文，靠在街上给人画素描为生的穷学生，凭什么要得到别人的尊重？莉莎有些涩涩的想。
“莉莎？为什么不坐？”温沐安给她倒了一杯果汁，看到她仍然有些不安的站在客厅中央。
“我怕弄脏了沙发。”说出这话，她鼻子酸酸的，眼睛红了。
温沐安敛眉，眼神有些清冷，他走过去，微笑，倾城的容颜：“你来，寒舍，蓬荜增辉，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心知，冯可可对她不大友善，却偏偏，不会冲她发脾气。
这是自打来了美国，她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温沐安对她很好，也许在他看来不过平常之举，她却谨慎的珍藏在心底。
有多少年，她一个人孤独的吃饭，孤独的回家，没有人在她嘴角粘到饭粒的时候温柔的为她擦去，没有人在她伤心落泪的时候揩去她的泪水，给她一个安心的怀抱。她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又确确实实的活着。一个人，做许多事。
吃过饭，温沐安送她回去，她却又小心翼翼的尾随他，折了回去。
有人在争吵，她听到冯可可说：“温沐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父亲的话，接受他的帮助，打垮言家？”
沉默，她能感觉到他在沉默，在隐忍。
“我随你们姐弟来美国，吃苦受罪，还要随时躲避仇杀，你都不曾温柔对待。可是你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却那样温柔，你心里究竟置我于何地？”冯可可带着哭腔质问他。
“她和言念玉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一点都没有！我不允许你对她这么好！你替她缴学费，天天陪在她身后送她回家，你有没有想过，我工作的地方坏人多不多，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连自身都难保哪里有那么多钱资助她一个穷人？！你想过没有？！”冯可可近乎声嘶力竭的吼道，莉莎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湿润，伸手一抚，原来，都是泪。
原来，他对她，这么好，原来，她也可以被人爱。
安，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泪抑制不住的流，越抹越多。
听得温沐安低低的说，我对她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声音淡然，不惹尘埃，像是苍老悠远的钟声划过心尖，莫名的心安。
然后，长空里一声异物坠地的声音，一个钱夹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莉莎慌忙跑过去捡起来，钱夹里，没有一分钱，却有一张照片，上面，笑靥如花的少男少女，明眸皓齿，纯洁无暇，两小无猜。照片的背面，淡淡的一行清俊秀雅的字体——言念君子如玉，温其情深无双。
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莉莎慌乱的将钱夹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请原谅她小小的心思，她只是，对他心尖尖上的人，有莫大的好奇心，近乎变态一般执拗的想要看到她的真面目，却原来，她们，真的有几分相似。
她不知道，钱夹不见了，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然后，情节逆转，命运的轮转从此颠覆。
依然每次在那条小小的巷子里碰到温沐安，她总是远远的冲他扬起笑脸，她想让他知道，她很好。可他却总是失魂落魄的回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像是被抽空灵魂的木偶，毫无生机可言。
只是，冯可可的到来，有些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阳光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午后，窗外的天空快要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优雅的敲门声响起，莉莎起身去开门，然后，就看到冯可可高贵而矜持的站在门外，不怒不喜的看着她。
“请进，冯小姐。”莉莎有些抱歉的挠挠头发，屋子里还有些乱，她每天出去上课，画素描，总是来不及收拾这些。
冯可可眼神有些冷，僵硬的走了进来，皱着眉捂起鼻子：“什么味道？！”
呃！莉莎慌乱的将桌子上已经发霉的面包收起，拍了拍沙发，请她坐下。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冯可可反问。
莉莎窘迫的点点头，算作答应。
“住在这种又脏又乱的贫民窟，还妄想高攀小安么？”冯可可说这话的时候，口气轻挑，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散发着鄙夷的气息。是的，她生来就高贵，而她，打从一出生，便命运多舛。
“我没有想要……”莉莎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冯可可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在她小小的起居室里环视一遍，眼中的笑意更浓：“你这样的人，配不上他的。”她说得直白，莉莎觉得自己低到尘埃里的自尊又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冯可可却不懂得适可而止，她指尖挑起她买的地摊货，眼睛扫过她简陋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