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身分在一个绝顶的至高点上,顾及江南陈家和北陈侠墨的仗义,她何须这样万般迂回、耗神竭力?
展开深红近黑的缎料,毫不犹豫的开裁,不用打样也无须粉土。虽然生疏许多,没办法似年少时飞针走线,但比起寻常裁缝绣娘依旧快得多了。
甚至可以分心二用,也不会有错误。
白费了那样的至高点,这两个蠢货。真要她一个民妇的命,她初上京就直接摆公主仪仗撞上来啊。什么罪名还不是随便公主殿下掰,打死勿论。只会搞暗杀这种小伎俩,连什么叫真正的嚣张都不会…真好意思说自己是金枝玉叶。
照她说,就是当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完全欲盖弥彰。
再不然,就栽赃抹黑总是会的吧?陈祭月没事就跑来,简直当自己家门出入。多好的抹黑材料啊!人笨神经长,卡壳卡得这么连环。都快半年了,这才意识到。
白烂啊,人家已经窜门窜得过度自然啦。谁不知道陈徘徊别的不多,就是哥哥山多啊。大燕朝是很不讲究,姑表姨表自然可婚,堂兄妹得父母同意也没问题。
只有他们江南陈家特别讲究,娶妇只讲究品行心正,门第无所谓,种族没问题,碧眼胡姬都可以聘入家门…但同宗中表不准议婚!这是不可撼动的铁则,所以对江南陈家女儿来说,亲哥表哥堂哥都是实打实的哥哥们。
最好他们有办法跑去江南硬开陈家祠堂查族谱,陈祭月到底是不是她的堂哥。
「…堂哥?」陈祭月面无表情的问。
「哦,也不算错。」陈十七低头绣花,「南北陈原本是一家。」
几百年前的一家啊喂!远不知道远到什么天涯海角的远房堂哥!
「不然你还想去廊下吹风避嫌?天开始冷了。」陈十七终于舍得抬头看他。
…堂哥就堂哥吧。南陈那帮书生仔臭规矩最多,就能剑走偏锋的避开更多腐烂的礼防。
陈祭月果断转话题,「今天正午公主府,海宁侯和柔然公主双双失足落湖,连召太医。」
「都快入冬了,恐怕冻出个好歹来。」陈十七轻笑一声,却颇有寒意,「我还以为那个金碧湖填掉了呢。前任那个状元郎驸马,『据说』就是中秋酒醉捞月溺毙的。可见那湖的风水…很不好。」
送茶进来的金钩铁环,刷的一下寒毛直立。
「其实呢,」陈十七的语气淡淡的,「什么女儿要娇养,简直是误人误己的谬论。娇养得不明是非、轻视人命,而且蠢不可言。一害娘家名声,二祸婆家家风,三败子孙数代。可见谬论遗毒之深远。」
陈祭月逼视陈十七,她面无表情,只有眼中出现淡淡的哀伤和悲愤。
「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陈祭月严厉的说。
「…也不是故意去查的。」陈十七扯了扯嘴角,「如琢兄身体不太好,所以不是很熟…但也是同窗哥哥之一。」
她语气转轻快,「本来我离开京城就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毕竟拿整个江南陈家去冒险…真不得不顾虑。我会出谋划策,就是听闻如琢兄的母亲伤心过度而亡,而且偶尔知道了真相…你知道吗?就因为口角将如琢兄推进湖里,她还喝令不准人去救…直到让人去救已经回天乏术了。」
陈十七深琥珀色的瞳孔像是窜起灼人的火苗,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原本我想,算了吧,得以身免就算了吧…但有些人是不能算了的。所以我不但没有阻止,而且谋算得更深远、更无迹可循。有的人是该断子绝孙的,因为他们不配有儿女。
」
陈祭月没有说话。侠墨在京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组织,柔然公主寻医问药这么久也不是难以探查的秘密。只知道她小月子吃了凉食没做好,后来的小日子风寒,嫌苦不肯吃药,又不肯忌口,喜爱冰点…当时是夏天。
看起来就是公主自己任性,从宫寒渐趋不孕。但实在没想到,陈十七远在山阳,还不声不响的将柔然公主推入深渊。
「也算,『除天下之大害』吧。」陈祭月终于开口,语气很无奈。
陈十七一时愕然,忍俊不住,「少主真像我哥哥,总替我的恶毒找理由。这声『堂哥』,真叫得不亏。」
谁想当妳堂哥啊?陈祭月腹诽。不过见她开颜,心情的确好多了。连公务上的郁闷,都消减很多。
「案子有问题?」陈十七停了针线,歪着头看疲惫的陈祭月。
「有很大的问题,但没办法查了。」陈祭月叹了口气,「我恨礼防。」
「或许我不是个好人,心肠毒辣。但我怜惜每一个无辜的女子…生或死。我记得跟你说过了。」
陈祭月踌躇片刻,「妳不是说,要放放,想低调点吗?」
「哦,」陈十七低头继续刺绣,「人生处处是变因。意外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这么一点儿了。」
徘徊 之二十一
陈祭月一大清早就护送陈十七去大理寺。
原本想交代一下可以交代的部份,陈十七却摇头,「不用告诉我那些。死者…会告诉我,真正重要的事情。」
陈祭月发闷,在马车的辘辘的声响,尽量把异样的寒意压下去。
「大理寺…很少受理女子受害的案件吧。」陈十七的声音有些缥缈。
「一年有一个就算多了。」陈祭月有些僵硬的说。
越是高门大户越要颜面,什么事情能掩盖就掩盖了。死的若是能承嗣的还值得闹一闹,外嫁的女儿…几乎都是私下了断。
「但总有些父母兄弟,会顾念血浓于水的亲情,会悲愤,会哀痛,会鸣冤。」陈祭月的声音低沈下来。
这大概就是,少主会很郁郁的缘故吧。知道案情大有问题,但是闹上大理寺的,起码也是个百官。官家夫人验尸,决不可能交到仵作手里,稳婆缺乏经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步入大理寺的殓房,发现这位官夫人已然小殓,脸用铅粉涂得滑白,唇间一点正红,满头珠翠,层层华服。四周布满了冰桶,冰天雪地般寒冷。
快入冬了,但毕竟尚未下雪。这些冰块实在是难得,得以定颜不坏。
充满了父母的哀恸,兄弟的不甘与忿恨。不惜一掷千金的寻来难得的冰块,要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
「陈大人,」陈十七肃容,「与诸位大人,请门外稍坐。待民妇查验后,填写尸格后,烦请作证。」
有的人想开口说什么,触及陈祭月威压太甚的面容,还是咽了下去。管他的,刑侦是推官的事,陈推官不识好歹又不是新闻,万年推官不升职真是活该。
等所有的人鱼贯而出,关上了门。独留在殓房的陈十七换上白罩衣,仔仔细细的看着芳魂已逝的死者。
「是,妳深受大苦。」端详了她的指甲,慢慢的擦掉上面浓重的蔻丹,「放心吧,每个妳说不出的字,我会,代妳吐露。但还是得骂妳几声,原本妳是有大福大喜之人,自以为是的隐忍贤良,却害得亲痛仇快…妳,可懊悔了?」
陈十七进入殓房足足一整个上午,出来时已经脱下白罩衣,捧着几块红木板,立刻要了张书案开始誊写尸格。
有几个好奇的仵作刑司借着关门的机会悄悄看看那个官夫人的尸身…依旧层层华服满头珠翠,只是妆颜略改…
像是在,微笑?
打了个寒颤,匆匆将门关上锁好。
真的验尸了吗?看着振笔直书的银发娘子,人人心里冒出疑问。
等等。银发,琥珀瞳,扶杖而行,出入木屐。莫不是…陈氏徘徊?
原本等得不耐烦的诸位官吏,齐齐安静了下来,屏息静气的看着银发娘子填尸格…异常详尽的尸格。
等她停笔,老仵作一把抢去看了,神情数变,手微微打颤,一言不发的对银发娘子深深一揖,抓起笔急急的签字摁手印。
刑司看了尸格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瞥见主验上面填的是「陈徘徊」,其他人又都逐一签字摁印,还是把质疑吞进肚子里,反正法不罚众,也就签字了。
这个原本是「善妒愤而撞柱自尽」的自杀案件,因为验尸尸格彻底翻案,成了谋杀案,而且是性质非常恶劣的先虐待后谋杀的大案。
夫家当然大为抗议,提出的抗议掷地有声,以仵作验尸「死后不贞」尸格无效论。
大理寺卿传验尸暂代仵作。
铎铎而来的木屐声,银发娘子跪地参拜,「民妇,陈氏徘徊。」
「陈娘子祖父兄三代衣冠,免礼请起。」大理寺卿倒是很客气,「郑冯氏由陈娘子所验么?」
「秉大人,正是。」
「陈娘子请简述来。」
她抬眼,银白的发髻垂垂,深琥珀色的瞳孔在重重烛火下显得色浅而虚无,想到她居然有胆子验尸…森然鬼气如由地暗涌而上。
「所验夫人,发根有点状淤血,致命伤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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