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34章


历经风雨,她的美丽沉淀得深邃而隽永,倾城倾国何其单薄,怎能书写出她的一分神韵;岁月的风霜,在她的眼眸深处刻下了苍桑的痕迹,昔日那个怕羞爱哭、单纯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女孩踪影不再。不必多问,隆绪已知道,五年来雨竹过得并不快乐,他叹息着:“雨竹,你倒底有多恨我?”。
“不,我不恨你了。很奇怪,是么?”雨竹微笑着,有着如释得负的轻松,“前一刻,我还恨不得用最残酷的方式杀了你,这一刻却一点恨也没有了。五年的仇恨,一旦放下,原来是这般的痛快。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依照宫廷的礼仪,雨竹行了一个十足的大礼:“陛下,臣妾告退。”不等隆绪回答,她已自行转身离去,守候在远处的寒月与玄霜匆匆跟上她的步伐。她们的身后,是一道长长的樊篱。
一株白梅 “嘎然”而断,夜风挟着碎雪,风轻水浅、繁花渐老,冷月无声。
没有了仇恨,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了任何纠葛。爱的反面是什么?隆绪苦苦思索,不是恨,是遗忘。她不再恨他,是因为她已将他彻彻底底的驱逐出了她的生命,完完全全的遗忘了他。他的骄傲与理智在说:罢了,罢了,就此放弃吧。但是,他的心却不再听从他的意志。
夜长无味,残梦断处,已是晓风残月。屏退左右侍从,隆绪信步走出自己的寝宫,神差鬼使般走向了凤仪宫。深宫处,红绡飞扬,明烛垂泪,宫阙尽头,雨竹白衣胜雪,长发如水,斜倚在窗前望着西天的残月,皓腕托着娇腮,腮畔隐约残存着一丝泪痕。隆绪颇为精通汉文诗词,凝望雨竹,他想到了一句词: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 )?
她在为谁和泪倚阑干?不是他,不会是为他。可为什么是隆庆,偏偏是隆庆。
注:( )花蕊夫人《宫词》。( )契丹《风土歌》。( )柳永《玉蝴蝶》。( )李煜《捣练子》
问君能有几多愁(一)
雨竹在窗前坐到天亮,隆绪在窗外站到天亮,当晨曦的第一缕光冲破云层时,她看见了他。朝阳的金色光芒中,他站在尚未融化的白雪上,对着她和煦的微笑,轻裘缓带,长身玉立,周身散发的光芒竟比朝阳还要耀眼几分。雨竹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早晨,同样的金色阳光下,他赤着上身在烤几条鱼,裤子破败褴褛,满身伤痕,手腕缠着一条碎布,掩住那个为了给她喂血解毒而特意割开的伤口。本该是很狼狈的样子,他的光芒却耀眼得能与东君争锋。她的体内流动着他的血液,也曾迷惑于这样的光芒中。事过境迁,往昔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雨竹有些意外的站起身,隔着窗枢对隆绪客客气气的欠身,“陛下。”
隆绪走入内殿,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玄狐大氅裹住雨竹微凉的身躯,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似乎在刻意掩饰某种情绪:“大婚之夜,我应该与你同宿,至少,要让别人认为是这样,否则,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西京的冬夜特别寒冷,如果要在夜间赏月,记得多穿一点衣服。”
雨竹看他两眼,没有说话。在他平静的眼底,她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得那双闪着清辉的幽暗双眸太过熟悉,似乎曾在何处常常得见。
拉着她到桌前坐下后,隆绪“啪啪”两声击掌,内侍宫娥捧着膳食鱼贯而入。“昨日晚宴上,你饮了不少酒,未曾进食,先用些许早膳,再去补眠一下。”他亲手为雨竹盛满一碗酥油奶茶,“来,试试我大辽的风味。”
雨竹看了看油腻的奶茶、满桌的烤肉,眉头不易觉察的微微一蹙。
隆绪轻笑一声,眼中有了宠溺的意味,“你的口味还是这般挑剔。”一挥手,满桌的膳食很快撤下,换上了宋国特有风味,熬化的燕窝小米粥,清淡的扬州小菜,精致的苏州糕点……,样样皆合雨竹的偏好。
“没用的。”雨竹摇了摇头,直视着他幽暗的眼,坦然道:“做与不做都一样,陛下不必再浪费任何心思。”
隆绪正在盛粥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将一碗粥盛满,递给雨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御膳房有专门的宋国厨子,你想吃什么,让人去吩咐一声即可。”然后,他为自己倒满一杯素酒,垂眸慢慢啜饮,“我的确特意派人去宋国打探过你的一切,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你为了与大辽作对,入主‘流花阁’,学习契丹语;知道你这几年经历过些什么……这样做时,我没想到是否有用的问题。”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站起身,“用膳后,好好睡一觉,即使是睡不着,也要在床上躺一躺。不然,你会熬不过两个时辰后那场内、外命妇的朝拜大典。”大步走到门口,隆绪的脚步停一下,没有回头:“雨竹,离隆庆远一点,这样,于你、我、他三人都好。”
雨竹并没有时间休息,刚刚用毕早膳,内侍女官已带领一队宫人捧着梳洗器皿与金冠凤袍进入,开始了繁琐复杂的梳妆过程。相对于大婚的冠袍,皇后的朝服要简洁的得多,红玉裘冠,冠顶冲天金凤翎,裘冠两侧豹球累垂。窄袖束腰曳地长裙,袖口紫金护腕,外罩火色描金丝绣飞凤袍,袍服肩胛处精绣象征山河天地的五色图案,长长的袍裾燃起一地焰火。湮没在一片艳光中,雨竹对着八宝玲珑铜镜,唯见自己清冷的幽暗双眸。她恍然大悟,原来在隆绪的眼中,她看见的是与自己神似的双眸,他们居然还有这样一处相似,真是荒谬又可笑。
朝拜大典在辽国皇宫三大殿之一的五鑫大殿内举行,排在最前面的是耶律隆绪的后宫妃嫔,其次是宗室中的王妃、公主,郡主等,再往后便是按品级依次排列的诰命,长长的队伍从大殿内一直延绵至殿外,随着司仪的唱礼,如潮水般起起伏伏。
耶律隆绪的后宫不甚充实,总共有一后二妃三媛。皇后萧菩萨哥在太后的永泰宫中,等待着朝拜大典结束后,雨竹去与她相互见礼,领朝的是颍妃萧氏与云妃萧氏。大辽的后宫从来就是萧氏的天下,由此可见一斑,六名后宫,萧氏女子占据着三个高品级的份位。雨竹虽然也姓萧,但此萧非彼萧。然而,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大辽后宫中的一员,更不认为后宫的争斗与她有多大关系。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情,雨竹发觉自已想得太简单了点。典仪之后,皇后按例赐宴内外命妇。宴席上,雨竹象征性的饮了三杯素酒,正欲离去。一名契丹少女端着一杯酒走到大殿中央:“右皇后,容臣妾敬酒一杯”。
雨竹微微含颌,玄霜上前,伸手去接酒杯。那女子突然手腕一翻,一杯酒尽数泼在了玄霜脸上:“南蛮子,你也配碰我的酒杯。”大殿顿时静得骇人,那少女挑衅的看着雨竹,满眼的鄙夷。
“你是谁?”雨竹用契丹语问,脸色不变。
“我是先帝亲自册封、太后最宠爱的寿蓉郡主。”那少女傲慢道。
“很好,”雨竹点点头,“来人,废郡主封号,就地批面十次,驱逐出宫。”
行刑的宫人迅速上前押住萧寿蓉,“南蛮子,”她挣扎着怒喝,“你敢打我。”
“右皇后——”颍妃与云妃同时站了起来。
雨竹晃了晃手中的金牌,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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