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第31章


了河上风光,洋溢着抒情色彩。这样的抒写,刚好插在两次有关人类暴行的描叙的中间,一
是前面的“打冤家”,另一是后面要写的冒充国王与公爵的丑态;一个有悲剧性,另一个有
讽刺喜剧性,插在中间的抒情性,与之形成鲜明对照。
②《文库》本注:十六章本来已写到哈克他们已丢失了独木小舟,后来作者续写时写成
“我上了那独木小舟”,校清样时发现错了,于是改写成“我找到了一只独木小舟”,这样
便可以继续抒写作者所熟悉的密西西比河两岸的风物人情。
他们就照我的话做了。他们一上筏子,我就开往一处沙洲。三五分钟后,我们听到远处
狗啊,人啊,吵做一团。从声音听来,他们是往小河浜来的,不过我们没有看到他们。仿佛
他们在那里停了下来,转了一会儿。在这个时间里,我们愈走愈远,后来就根本听不见他们
的声音了。等到我们离林子一英里多路,驶进了大河,一切平静了下来。我们划到了沙洲那
边,躲到了白杨树丛里,就平安无事了。
两人中有一个七十岁光景,也许更大些,秃头,胡子快白了。头戴一顶宽边软呢帽,身
穿一件油腻腻的蓝色羊毛衬衣,一条破破烂烂的蓝斜纹布旧裤子,裤脚塞在靴筒里,背腰用
家织的两条背带吊着——不,只剩了一条了。他胳膊上搭着一件蓝斜纹布旧上衣,钉着亮堂
堂的铜扣子,下摆老长①。两人各提着一只用毡子做的又大又肥的旧提包。
①哈克不识燕尾服,才这样形容。
另一个人呢,有三十上下,一样的穷酸打扮。早饭过后,我们躺下来闲聊。首先暴露出
来的一件事,却是这两个家伙谁也不认识谁。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啦?”秃头问另一个人。
“我在推销一种去牙垢的药水——这药水确实能去掉牙垢,往往连牙磁也一块儿去掉—
—不过,错就错在我不该多住了一个夜晚。我正要溜走的时候,半路上在镇子的这一头碰到
了你。你对我说,人家正在追你,要我帮你一把,摆脱他们。我就对你说,我正遇到麻烦,
自身难保,那就跟你一道溜之大吉吧。事情的全部经过便是这样,——你的呢?”
“啊,我正在那边搞点儿重振戒酒运动的事,大致搞了个把星期。告诉你吧,娘儿们,
不论大的小的,都挺宠我,因为我把那些酒鬼描画得够他们受的。一个晚上,我能得五六块
大洋——一人一毛,儿童、黑奴免收——生意好兴隆。不料,昨晚上,有人到处散布一个小
道消息,说我私下里藏着一罐子酒,自个儿偷偷地喝。今早上,一个黑奴叫醒了我,说人家
正在静悄悄集合起来,带着狗,带着马,马上要来聚齐。他们会先放我一码,先走半个钟
头,然后他们就追上我。追上以后,肯定要给我浇柏油,撒羽毛,骑木杠①。我没有等到吃
早饭就溜啦——反正我不饿②。”
“老头子,”那个年轻的说,“我看,我们两个不妨来一搭一档,你看如何?”
“我不反对。你的行当——主要的——是什么?”
“就职业来说,是个打零工的印刷工人③。还干点儿医药、演员——你知道吧,演悲
剧。有机会时,搞点儿催眠和摸头颅算算命。为了换换口味,也曾在歌唱——地理学校教过
书,偶尔来次演讲④,——哦,我能干不少行当哩——多半是什么方便就干什么,所以也算
不上什么职业。你的行当呢?”⑤“我干的是行医的,干了不少时候。我的拿手好戏是‘按
手’——专治癌症,半身不遂,诸如此类⑥。我算个命还挺准的,只要有人替我把事情打听
个明白。传道也是我的一行,还有野营会啊,巡回布道啊,等等的。
①《文库》本注:十九世纪美国盛行私刑,南方尤甚。将犯众怒的人身上浇热的柏
油,上撒羽毛。另外有一种叫受刑的人骑在一根劈开的圆木尖利的一边上,抬着游街。这类
私刑,往往造成重伤,甚至致死。
②喝了半夜的酒,故不饿。
③四处漂泊打零工的印刷工人。马克·吐温本人十八岁——十九岁时便当过印刷工人。
④当时的地理学校,把地理知识编成歌曲教学生唱,以便学生易记。
⑤诺顿版注:当时有关西部开发的作品中往往有行骗的流浪汉这类人物,马克·吐温的
特色在于把笔下的两个人写得充分的个性化。
⑥当时南方落后、迷信,故有这种用祷告、念咒治病的。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后来那个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叹啊!”
“你叹些什么啊,”秃头说。
“我落得如此一个下场,堕落得跟这伙人为伍,想起来也可叹。”他用一块破布头抹抹
眼角。
“他妈的,这伙人有哪一点配不上你?”秃头说。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是啊,是配得上我,也是我该受的。是谁把我从那么高贵弄成这么低贱?还不是我自
己。我不责怪你们,先生们——不光如此,我谁也不怪,是我自作自受。叫冷酷的世界露出
它的凶相吧。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反正世界上总有我一块葬身之地。这世界会照样的转,
并且从我身边把一切都夺过去——我爱的人,财产,一切的一切——可就是这一个它拿不
走。有一天,我将长眠在那里,并且把种种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我那破碎的心将永久安
息。”他一边又擦起泪来。“收起你那可怜见的破碎的心吧!”秃头说,“你那颗可怜见的
破碎的心朝着我们唏嘘悲叹干什么呀?我们可没有害过你啊。”
“是的,我知道你们没有害过我。先生们,我不是在责怪你们。我自己把自己从上面掉
了下来,——是的,我咎由自取。我理当受难——完全活该——我决不哼一声。”
“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你从什么地方把自己掉了下来?”
“啊,说来你们也不会相信。全世界也永远不会相信——随它去吧——一切无关紧要。
我出身的那个秘密——”
“你出身的秘密?你的意思是说——”
“先生们,”那个年轻人非常庄严地说,“我现在向你们透露,因为我觉得我对你们是
信任的。从出身的权利来说,我是一个公爵。”
一听见这话,杰姆的眼睛鼓鼓的。我看啊,我自己也如此。随后,秃头说,“不!你不
可能是这个意思。”
“是的。我的曾祖父,勃里奇华特公爵的长子,在上世纪末,逃亡到这个国家来,好呼
吸最纯粹的自由的空气。在这里结的婚,死在这个国家,留下了一个儿子,而他自己的父亲
呢,也差不多在同一个时候逝世的。已故公爵的次子夺取了爵位和财产——可那个真正的公
爵、那个婴儿,却被抛在一边。我就是那个婴儿的直系后代——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勃里奇华
特公爵。如今我就在这里,形单影只,被剥夺了高位的尊荣,遭到人家的追捕,冷酷的世界
白眼相加,衣衫褴褛,心灵破碎,落难到与木筏子上的罪人为伍!”
杰姆对他无限同情,我也如此。我们试图安慰安慰他。不过他说,这于事无补,他不可
能得到多大安慰。他说,要是我们有心认可他是公爵,那就会比任何其它的事更有价值了。
我们就说我们有心,并且问他该怎么一个做法。他说,我们该在对他说话的时候对他鞠躬,
并且称他为“大人”,或者说“我的爵爷”,或者“爵爷大人”——还说,如果我们光称他
为“勃里奇华特”,他也不会介意。他说,那反正是一个封号,而不是一个人的姓名。还
说,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应该有一个人在他边上侍候他,还做些他希望他们干的零星小事。
啊,这好办,我们就照办了。吃饭的时候,杰姆自始至终站在边上,侍候着他,还说,
“大人,你来点这个,或者来点那个?”如此等等。旁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这样做挺满意。
不过那个老头儿一会儿不作声了——没有多话要说的,对围着公爵团团转的吹捧那一
套,仿佛不很舒服,好象他心里有些什么。所以到了下午,他开口了:
“听我说,毕奇华特,”①他说,“我真是为你难过极了,不过嘛,象你那样落难的,
你可并非是唯一的一个。”
①冒充的公爵自称是勃里奇华特(Bridgewater)公爵,老头儿仿佛不经意,念成了
毕奇华特(Bildgewater)公爵。毕奇华特,乃船舱里的污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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