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城市》第33章


否认他们中的某些人会有一些想法,但也就是一些想法而已,在那里你找到的更多
是哗众取宠,是招摇过市,是欺世盗名,换言之,他们的标新立异只是肉体的最直
接的表现和冲动,只是生命的最浅层次的表白和呼告,它无关于一种深刻的体验,
无关于一种复杂的经历,更无关于一种痛苦的思索……因此,我将他们认作是一些
比“朋克们”远远要来得无聊的装腔作势的“家伙”。
对我们来说有趣的是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会出现如此众多的”伪朋克”,在他们
玩世不恭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令我们深思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的“伪朋克”
模样只不过是穷极无聊后的表现,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我们社会里充满了这样一
些比真正的“朋克”远远要来得无聊的伙计们?
反抗空洞的“空洞主义者”
他们出现在你面前的概率大概小于为数众多的下岗女工,但大于经常相遇的推
销人员。我不想过于详细地描述他们的外在面貌,你只需记住一点就行了:他们打
扮得与一个“伪朋克”大致不相上下。然而,与“伪朋克”相比他们似乎更有一些
思想,因为一有机会他们便会满腹惆怅地向你说道:“人生真是空虚,生活真是无
聊,生命呢,也真是没有多少意义。”
逻辑地,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他们要求的是充实的人生、积极的生活、富有精
神意义的生命活动。逻辑地,我们还可以这样认为,他们有着和“毕巧林先生”相
同的精神气质,以二十世纪的名义他们与十九世纪进行了沟通。
一开始,你真会被他们震慑。试想,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有多少一
眼就能看出如火如茶生活的背后却有着无穷无尽空虚的阅世人呢?他们这番不说惊
世骇俗但可称之振聋发聩的话语,是能令人为之惊讶和叫好的。然而,当你与他们
稍微深入一下以后,你便会对自己的想法、判断产生真实的动摇,因为他们才没有
你刚才慷慨地给以的那番思想、那种认识。如果我没有说错,他们是一些感触敏锐、
想象丰富的人,对生活中的任何遭际、任何经历都会作出强烈的反响。就日下而言,
他们正处于什么都不对劲的时期,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正处于“青春期综合症”时
期。换言之,他们时常夸大自己在社会上的“畸零”的感觉,将自己描述成一个无
法融入社会的孤独者或一个无法被大众接受的流浪汉,当然,他们在这样表达的时
候,带着一种精神贵族的优越感,同时也带着对社会、对大众的藐视心理。
一座健康的城市和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容忍和包容他们的“优越”和“藐视”,
只要他们真的能够显示出毫不含糊的超越性,表现出思想者的痛苦和精神者的胜利。
问题在十一切并非如此。这些反抗城市生活中广泛存在的“空洞现象”的人们,他
们自己的内心就十分空洞,他们只是以虚无的情绪来对抗面前的空虚,远远达不到
上一个世纪便已产生的虚无主义者的思想水平,更不用说去迫随这一个世纪反复出
现的理想主义者的行动身影了。有时,我真切地认为,他们既没有流行一时的摇滚
歌手的精神境界,也没有喧嚣一时的反抗画家的精神力度,虽说后者在今天看来也
只能用“失望”这饲加以描述。
宽容地说,他们存在的意义显然要人于那些脑满肠肥的成功人士(后者有着对
金钱的能量十分自以为是的判断),也要大于那些自作多情的白领男女(后者有着
对品位的力量极其魂飞魄散的理解),然而仅仅这些还不足以让我们真正地叫好。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永远无法企及“格瓦拉”的身影,那么,他们至少也得让我
们明白,他们和上一世纪产生的“中马林先生”一样,对“空虚”、“空洞”有着
自己独特的理解。新新人类会变成什么
今天,我们几乎处处可见新新人类在我们这座城市的影踪,他们首先零敲碎打
地出没于泡沫红茶坊;接着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各个旱冰场;又随后集团军般地集结
在迪高城,他们染着红色、棕色甚至白色的头发,那头发中夸张地鼓突而出的一簇
以及小小耳垂上的同样小小的金、银耳环,都让我们过目不忘并且沉思良久。
与新人类相比,新新人类的变化已经划出。倘若说新人类是在谭咏麟们的乳汁
中滋养成长,并在张学友的《情网》和刘德华的《我和我追逐的梦》中获得对人生
的一知半解,那么,新新人类则完全无视邰正宵的《找一个字代替》和任贤齐的
《心太软》,他们在所有的文化意义面前掉头而去,他们比新人类更为感性,同时
也更为放纵生命。
旱冰场中的呼啸和红茶坊里的闲聊成为绝对的必要,当然,还可以加上在通通、
纽约客、时代广场等等迪斯科中应对着每分钟12节节拍的疯狂起舞,映衬着迪斯科
空间里的坚硬钢管,然后着了魔似地将一头长发惊心动魄地鼓荡的情景,是上海新
新人类在世纪末时期的一幅生动而迷乱的写照。
自然,这只是我们对新新人类的表层印象,这也是我们对上海新新人类的部分
印象,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另外一部分新新人类正坐在奔腾二代面前,
通过调制解调器去网上冲浪,与麦克卢汉先生所描绘的地球村村民进行CHAT。
我们明白,新新人类的出现既无法阻挡也不可避免,她关涉到自然的法则,也
关涉到一个全球性的消费市场的出现,在这样一个消费市场的制约下,区域的、民
俗的、种群的文化正日益失去其存在价值,个体的生命正日益地被统一在一个共同
的称谓中,一如日本的新新人类、美国的新新人类和中国的新新人类都集结在一面
旗帜下一样。
一个真实的忧虑就这样表达而出,在世界性的新新人类的浪潮中,上海的新新
人类会否成为美国新新人类的复制品?上海的少年一代会否克隆成西方的X世代?
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说,这都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情景。
嗜好“哈根达斯”的新新人类
假如需要用某种物质或者说某种物品来说明、联系我们城市的新新人类的话,
我想,一种叫作“哈根达斯”的冰淇淋可以担当此任。
必须在冬人(这一点非常重要,对新新人类来说,夏大吃冰淇淋是属于“巴子”
的行为),必须在“哈根达斯”的专卖店,你会发现他们乐此不疲的身影。
他们带着过一个节日的心情而与自己的伙伴、情侣进入这方空间。这种空间之
所以对他们有着特别的吸引力,首先在于“哈根达斯”这个名词。这个名词令他们
非常愉快地联想起“乔其·阿马尼”、“克里斯蒂·迪奥”等等同类名饲,也令他
们愉快地产生出一种非常欧化、洋派的感觉。其次,这个空间的吸引力还在于它前
卫的装饰。现代主义的装饰不法为他们营造了一种摩登、时尚的氛围,而差不多在
每一个“哈根达斯”专卖店墙上都画着的那一双欲醉欲仙的女人唇印,又给了新新
人类所要的那一份性感的气息。
当然,上述这些对新新人类而言还只是表层的原因,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他
们之所以特别地钟情“哈根达斯”就因为他们是国际主义者——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的白求恩战士。
这句话的意思是,假如“哈根达斯”只是中国上海与某某新加坡商人的合资产
品,那么,对新新人类来说,他们的态度也就敬谢不敏了。问题在于“哈根达斯”
来自美国,问题在于它的原料中有着瑞士、澳大利亚等等字眼,这样,咀嚼“哈根
达斯”就成了一种国际主义的象征。这或许是解读新新人类的一条线索。与旧人类
或者老人类相比,新新人类确实更富于国际性,而为了表达他们的这一特点,他们
就像一贯所做的那样,包容了“哈根达斯”的昂贵价格。
他们挥洒自如地对待着冰淇淋中的“劳斯莱斯”,对待着四十九元一份的“忘
情都市”、五十九元一份的“仲夏黄昏”,仿佛它们就是马路边烟纸店中出售的五
块钱一份的“和路雪”和“曼登琳”。在深秋或者初冬的黄昏,在残阳如血的氛围
中,他们有滋有味地品赏着“哈根达斯”,完全不在乎甜食对肥胖的鼓励,也不在
乎对身体其他器官的威胁,某种意义上,那只是为了给他们自己贴上一个国际化的
标签。
当然,用他们中的一个叫作刘蔽的话来说,一旦有一种比“哈根达斯”更“哈
根达斯”的物品,那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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