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阿兄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要你……”斐说着,突然闭嘴,似是懊恼不该冲口而出,又似痛责自身的力不从心。
他望向我时,眸中有一抹神采,似是和虢侯看我时眸中熠熠生辉的眸光有些相似。斐见我盯着他,突然咳了一下,再望向我时,那抹神采没有了。我想,是我看花眼了。
“阿兄心意,雅愧领。”。
若非斐,母亲哪里有这清幽的环境长眠,还得寺人云代我送这最后一程。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若真要怨,我也只能怨自己,这一切究竟是因我而起。我不止连累母亲,连累继父,还连累了斐,连累了齐国。
门声响起,珍在外面回报汤药已煎好。斐立刻叫拿进来,然后盯着我,直到我将药汁全都喝完。
珍见我喝完,刚要出去侍候,我对她说道:“珍在此侍候着罢。”
斐没有出声,珍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应诺着在我旁边候着。
“药再苦,也抵不上心里的苦,你终究要保重身体才好。”斐没理会珍,他说着忽起身看了看屋内陈设,随即又道:“此处甚简陋,雅可愿随为兄回府安住?”
我怔怔地望着斐,稍顷答道:“此处虽简陋,却能平静生活,雅甚喜,阿兄勿挂。”
斐轻轻一叹:“如何能平静?”顿了顿,他又再道:“回府吧,公子府虽比不上虢宫,倒也能勉强住人。”
我低头不语,半晌方道:“阿兄以为雅这身粗麻素衣能去公子府否?”
斐僵住。
“此地甚好,阿兄实是毋须挂念,若有需要,雅自当派人告知阿兄。”我朝他淡淡一笑。
斐看着我,许久才道:“雅终于对阿兄笑了呢。”
这次轮到我僵住。
“罢了,你且好生休息,明日阿兄有事,不能来看你,不过定会派人前来替你诊治眼疾,你放心。”斐说着,忽望向珍,说道:“寺人珍忠心,且勤勉细心,当照顾好你家君主,再不能惹她伤心流泪。”
“诺。”珍屈膝行礼,送斐出去。
待斐和从人离去后,珍说道:“君主,刚才侍从高等三人商量着想在旁边盖个茅屋,让奴婢来请示夫人,可否?”
“自然是好,我怎会不应允呢。”我淡淡一笑,由珍扶着走向内室。“你去帮忙吧,我有些累了,想要歇息,晚食不用叫我。”
“诺。”珍微微叹息着退了出去。
这一睡,我直睡到第二日中午方才醒来。
珍见我醒来,差点没哭出声,我问她怎了,她却只是道:“君主可把珍吓坏了,昨夜君主高热,总不见醒。幸好公子信带来好几名大夫,替君主诊脉开方,总算那药甚好。”
听着珍这样咭咭咕咕的说着,我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你说谁来?公子斐么?”珍想必是说得快,我听错名字。
“君主,你忘啦,昨日公子斐说他有要事今日不会来了。刚刚我说的是公子信,虢国公子信。”
公子信?虢侯口中说道的那个差点就代替他成为虢国国君的公子姬信?
我愣住了。
第四十七章 从前
“君主既然醒来,我去请公子信和大夫们进来罢。”
我点点头。
珍临去时不忘放下我床榻前的帷幕,待信和几名大夫进来时,我透过帷幕看着信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信向我拱手施礼,随即叫那几名大夫替我诊脉。
珍将我的手放在帷幕外的榻沿,将布帛放在我手腕上,便站在一旁侍候。
大夫们一个一个的搭完脉,就退到一旁,等所有人诊完,便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大夫走上前朝信行礼,说道:“夫人高热已退,风寒已无大碍。只是眼疾尚须看过眼睛,方可下定论。”
信望向我,我朝珍招招手,珍连忙将帷幕掀起一角。
我就睁大着眼睛,给那些大夫细瞧,却只见他们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实则我心里已然有数,昨晚睡时眼睛又出现了视物不清的征兆,自知想要治好甚是困难。
“大夫不必介怀,我的眼睛我自己知晓,有什么只管说罢。”等珍放下帷幕,我淡淡说道。
“敢问夫人,平时可有流泪的病痛?”
我望向信,他正看向我,虽隔帷幕,却也能看到他一脸的凝重。我想了想,说道:“以前流泪的时候多些,现今倒不常有。”
“如此。回夫人话,其实夫人眼睛虽是有恙,只需每日调理,当能见好。只是……”大夫说着吞吐起来。
信发问:“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断不可太过伤心,眼睛乃人身最脆弱之部位,偶有流泪对眼睛确有好处,但流泪过多会使泪腺负担过重。且倘若流泪太过,又或揉眼过多,甚损眼睛,肿胀溃疡也是可能。”大夫谨慎小心地答道。
“还治得好么?据下人们说夫人最近会出现视物不清的症状,不会比这再严重罢?”信再问。
“只要夫人莫再伤心,莫再流泪,仔细调理,当能大好。”
“什么叫当能大好?”信冷冷地道:“叫你们来,是要你们治好夫人的眼疾,不是让你们在这胡乱揣测!”
“小人不敢,小人医术有限,望公子见谅!”所有大夫吓得全跪地求饶。
我听不得他们磕头求饶的哀声,便让珍送他们出去。
等大夫们都离开后,我才对信说道:“公子切勿生气,我如今甚好。”
隔着帷幕,信看了我一眼,忽转过身去。“夫人可有空闲,信有话一谈。”
恰好珍进来,我便让她请信去外室等候。待我穿上齐衰整装出去,才发现信已去到小院,而君主媛也来了,除了他俩,尚有几名随从。
此时,媛正叫嚷着不许侍从高等人在旁边搭屋。
没有了帷幕遮掩,我才注意到数月不见,信看起来越发的成熟稳重。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按正式宫礼,只朝我行了家礼,随即就叫媛过来向我行礼。
媛见到我,欢喜地奔过来,嚷道:“夫人好生自在,不在虢宫享福,竟来此山野玩耍。”说着,她似才发现我的穿着,一脸疑惑,想问又不敢问似地直盯着我看。
我淡淡一笑,对于媛命侍从们不许搭屋一事装作没看见,只望着信道:“不知公子找雅何事?”
“信已准备好车马,特来接夫人回宫。”信微微晗首,指着院外林道旁停着的车马说道。
我望了眼车马,平静地道:“不知公子是奉谁的诏,让雅回宫?天子,还是国君?”
“难道夫人不愿回宫?”信反问。
我定定地看着信,稍顷,说道:“然。”
“难道夫人就要从此舍弃阿兄,不再相见?”信咄咄逼问。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身子微微一僵,心跳似乎就此停住。
“公子实是多虑了。”说毕,我转身回屋。
“你等在外面侍候,本公子有事与夫人商谈。”身后,信陡然抛下话。
我没理他,径直回屋。信走到我对面的茵席坐下,自己动手倒茶。“夫人在虢宫的委屈,信已听说。不能帮到阿兄和阿嫂,信甚感遗憾。”
“喝完茶你就走罢。”我拾起搁在案上的竹简翻看起来。
“阿嫂不认我这个兄弟,信却不能不当阿嫂是虢国夫人。”信隔着案几,盯视数丈之外的我,眸光凌厉,毫不掩饰。
我暗自深呼吸。“公子是国君亲弟,雅只是一介女流,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难道信称呼夫人为阿嫂,错了么?”信的声音大了起来,见我沉默,他似是觉得不妥,再次说话时,声音压低许多。“荥台虽是初见,信却相信阿嫂是阿兄今生唯一至爱。纵然阿嫂身负委屈,心有仇恨,却也不能从此与阿兄一刀两断。纵然你断得了身份地拉,却断不了阿兄对你的万分情意。如此,阿嫂何苦与阿兄两地相思,折磨彼此?”
我放下竹简,看着信,他的眼中透着真诚,他的话句句说到我心里,可即便这样,我也不愿再回到那伤心断肠之地。“你看到我身上穿着的齐衰了么?你知道这屋子后面那个坟堆儿里躺着谁么?”
信似是理不直气不壮,听到我的逼问,竟撇过头去,避开我的注视。
“我想你已经知道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母亲了罢?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惨么?你知道她原本可以活得好好的么?”一提起伤心往事,我的眼泪又不自禁的淌出。
“我知道,若非陈婧提出要让你母亲到虢国对质,你母亲也不会自绝身亡。只是阿嫂,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谁都不想的。”
“那我的孩儿呢?”我冲口喝道:“他就可以无辜枉死么?你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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