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使者》第21章


“是。”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所有的坚持和自我欺骗,都在那个人冷漠的瞬间,土崩瓦解。
我不怨你薄情寡性,只求你能,哪怕再多一丝一毫的虚伪呢?
长安宫的大门开了又闭,正如它主人的千疮百孔。
“我多想回到他刚醒来的时候,他像个婴儿一样,什么都不懂,只能依赖我,我将这江山都送给了他,他是爱我的…是爱过我的…”雪姬兀自讲起了故事,可是没讲几句,脸上的甜蜜憧憬便化成了一汪无奈的哀愁,“权力,我最痛恨权力,让我们渐行渐远的权力,可到头来,能将他绑在我身边,逼他只看我一个人的,竟然,也只剩下了权力…”
“雪姬…”
“嘘…”雪姬十指抵唇,“趁我还未后悔,带那孩子走吧。”
“你呢?”
“白讥,你说的不错,可我就是放不下啊…我这辈子的全部意义,就是爱他,除了爱他,我一无所有,我何尝不知他对我的虚与委蛇?可我若是不爱他,不就白活了么…”雪姬发出一声深长的喟叹,笑得悲怆却释然,“谁不知道自己糊涂?谁不晓得自己愚蠢?看得清的人麻木,看不清的人哀怨,命中活该度不过的苦厄,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度不过了呗…”她瞥着白讥,鼻腔里溢出一声嗤笑,“梵玉上仙,你修为千年,道行高深,也未见得比我多活些明白…”
白讥看着他,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他没有任何立场。
极乐大仙从来都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慈悲或怜悯帮不了任何人,说到底,不过是故弄玄虚,遮掩自己的袖手旁观。
多不了欢愉,少不了困苦,这才是极乐门的,真实嘴脸。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多苍白的字眼。
雪姬垂眸,对他行一福礼,“梵玉上仙,共勉。”
“嗯。”
白讥捶捶自己的胸口,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堵在那里,这就是所谓的“羞愧”么?
他不欲多想,对黑屠挤出一个浅笑,“走吧。”
黑屠点点头,正欲背起阿憨,手下一滞,耳朵动了几下,“有人。”
话音未落,大殿外便传来了清脆的孩童声,“母后,母后!”
“嬴儿?”
皇子的脚步急速却有序,维持着与生俱来的教养,似乎是小小年纪就有着皇室威仪的概念,他说话时有意压低了嗓子。
“我要见母后。”
“皇后娘娘…”
雪姬揉了揉鬓角,“让他进来吧。”
“是。”
“你们都退下。”
皇太子生得珠圆玉润,脸上挂着与他年纪不符的一筹莫展,他见了母亲的样貌,目光中划过一丝讶异,继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下子涌了满脸。他冲过去抱住雪姬,嚎啕大哭,“母后,您这是怎么了啊!”
雪姬欣慰地笑了笑,冰霜刺骨的日子,唯有这个儿子,还能给自己带来些许温暖。
他摸着太子的头,“嬴儿,母后病了。”
“母后…”太子抽抽搭搭地抹了抹眼泪,“您会死么?”
“会的。”雪姬慈爱地望着儿子单纯的眸子,“谁都会死。嬴儿,你嫌母后丑么?”
少年拼命摇头,“嬴儿定会让最好的太医为母后治病!”
“乖孩子…”雪姬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让母后抱抱你。”
“嗯!”
雪姬紧紧搂着儿子,满足地闭上眼睛。时日无多,他不爱我了,还有孩子,和他长相酷似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呃…”
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在身体内突如其来的割裂下,亦灰飞烟灭了。
她甚至不太疼,只是痛。
雪姬猛地瞪大眼睛,她一把推开太子,艳丽的红浸透了雪白的薄纱,蔓延,再蔓延,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之上,开出了一朵,最残忍的,曼珠沙华。
可她到不得彼岸了。
她伸出手,血泪充盈着双目,瞳孔渡上了一层可叹的阴霾,悲痛欲绝却又哭笑不得,极尽嘶哑的喉咙近乎无声:“为什么…”
太子的嘴唇颤抖着,“没有为什么,母后和父皇,儿臣选择了父皇。”
没有哪个皇帝不贪图绝对的主宰,至高无上的巅峰,容不得他人在畔。
亲人,朋友,爱人,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异己。
“你才十二岁啊!十二岁…”
太子双手握着淌血的匕首,覆水难收,踏出这一步,再也回不了头。
他咬着牙,稚嫩的脸上堆出一缕狞笑,“母后,父皇说,你死后,会追封你为天后,尊享…”
“闭嘴!”
“好…好…”太子提着一口气,又向前靠近了几步,“母后,你也说了,你会死的,父皇厌弃你,儿臣这是在帮你…”
他一狠心,又朝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刺去,却在即将得手之际,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把势如破竹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入了一个陌生人的心脏。
“你是谁!”
“她那么爱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阿憨忍住剧痛,一步一步地逼近这个弟弟,他简单的心灵中第一次产生了那种被称之为仇恨的情绪,他想杀了他,杀了这个不惜福的东西,母亲的爱,多么宝贵的礼物,他梦寐以求都求不得的恩赐,却被这个人,当做草芥一般轻易抛弃和践踏,不可原谅,不能容忍!
“来人…来人啊!”
皇太子大概忘了,谁将人支走,谁就要自食恶果。
“你是谁?”
“我…”
母亲不让我说,我不能说。
阿憨直接向太子扑了过去,皇子自小精通骑射,阿憨瘦弱不堪,本不是他的对手,凭那不要命的架势,竟一时扭打得难舍难分。可他失血过多,太子对着那伤口狠踹一脚,一声闷哼,阿憨呕了一大口血,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
太子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晃了几下,擦干了脸上的血渍,拿着匕首又向雪姬踉跄而去,雪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决明宗,那个脏东西,是不是跑到嬴儿身上去了,是不是?是不是啊!他要杀我,是因为那个脏东西,是不是啊!哈哈哈…你告诉我是啊!嬴儿怎么会想杀死娘亲呢?我的嬴儿那么乖,怎么会是…会是那样的孩子!决明宗,你回答我啊…快回答我啊…哈哈哈…回答我啊…”
就连要她的命,都要竭力为他找一个推脱的蹩脚借口。好像被爱的那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不是。”
决明宗寡言,因为他从不说谎,可世间诸事,不说谎,就无甚可说的了。
“他竟然…连最后几日…都…等不得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太子望着皇后对着空气嘶吼咆哮,却又仿佛被捏住了脖子,戛然止住了话语。眼睁睁地看她如一片枯叶飘零倒地,瞳仁逐渐扩散,内里的震惊,困惑,失望,悲愤,终于演变成了一纸空白,连同她的生命,一起消弭在了深不见底的绝望寒夜。
“母…母后…”
他咽了咽口水,心跳如擂鼓,战战兢兢地去试探她的鼻息,死了,彻底死了。他松了一口气,可那大睁的双目又让他胆寒心虚,他覆上她的眼皮,发现含不合她的眼睛。
他脚下一个趔趄,摔进了一片血泊之中,等等,还有一个人,他去哪了?去哪了!
他慌乱地左顾右盼,那个丑八怪无影无踪了,他是人?是鬼?还是幻觉?
他心惊胆战,狼狈地爬了起来,再不看一眼母亲的尸体,抱头鼠窜地逃离了这个梦魇的宫殿。
黑屠抱着阿憨,白讥跟随在他的身后,行至宫门,蓦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
“雪。”
一点点冰凉熨帖到脸上,消融,滑落。
莫琼很冷,却没有人见过雪。
白讥张开手掌,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银絮流萤,鸿雁掠过残阳,耳畔传来幽咽的悲鸣——
“皇后娘娘,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知道这一章有点残忍。。。
嘤嘤嘤(*/ω\*)
第17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银装素裹,瑞雪兆丰年。
长安宫的奴才们齐齐人间蒸发,皇室还是那个皇室,困兽之斗,只有成王败寇,谁缅怀恩情,谁一败涂地。
皇帝从噩梦中惊醒,“来人,来人!”
贴身太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接过太监递来的绢帕,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稍松了一口气,“皇后…可入殓了?”
“回皇上,入殓了。”
“她可闭眼了?”
那太监迟疑了片刻,拘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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