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衣卿相》第19章


杨仲一听是为心上人做事,欢喜地答应了。
玉符寻思着若再推辞,反而矫情了,于是便谢过杨冲。
“姐姐,若你不去他家,我们也不去。”那对兄妹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他们放下手里的碗,抱住玉符。
玉符心中情动,也哭了出来。
杨冲见此情景,思考片刻,说道:“符妹,我看这两个小家伙也是知情意的,想来是不会舍妹子而去的。我看倒不如这样,他俩还住你这里,我明日叫仲弟替你寻个教书先生,一并带了来。你且安心,从此这对兄妹的吃穿用度,全包在为兄身上。”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玉符感激地看着杨冲道。
“怎么谢我?嗯……是该想想……”杨冲开起玩笑来,“有了,我想起一事,要请教符妹。你要据实相告,权当谢我。”
“何事?”玉符见杨冲笑得奇怪,有些糊涂了。
“曹刘煮酒论英雄,如今我们也是青梅煮酒,却不论英雄,只论美人。”杨冲微笑道,“符妹,仲弟,我今日访‘回春堂’见到一个绝色佳人,你们猜,是谁?”
“呵呵,自然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儿,林黛玉林大小姐了。”玉符笑道。
“对啊,少爷,还能有谁?”杨仲想起了那偏厅小室的拨浪鼓声,心想:能使唤萼儿丫头的,还能有谁?
“哈哈,你们都猜错了。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见到的人竟是她。”杨冲顿一顿,才说,“我见到的,乃是城南掩瑕庵的无瑕尼师。”
“啊?”杨仲之前一直以为少爷在小室内见的是林大小姐,现在一听,竟然见了个尼姑,不由惊叫了一声。
“哦,我知道她是谁。”玉符喝了口酒,道,“当初刚来南京城时,我也曾游历各处。掩瑕庵这地方……总感觉有点奇怪。”
“哦?如何奇怪?”杨冲来了兴致。
“如何奇怪……却是说不上。只是……这掩瑕庵,这无瑕……嗯……却像是……”玉符脑海里浮出一个无比尊贵的头衔来,但转而又觉得这个猜测过于大胆,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或许我假扮道士太久了,所以进了佛门地,便觉得不自在了吧。”
“哦,原来如此。”杨冲点点头,又道,“这无瑕尼师倒是漂亮得很呢。对了,玉符,我记得昨晚你说,若论美貌,林大小姐在南京只能屈居第二。那你所说的第一,是否就是这无瑕尼师?”
“可怜餐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美人。”玉符将李商隐《贾谊》一诗改头换面,引了两句来。
汉文帝素爱谈鬼神之事,对国家社稷则不思进取,贾谊是当时有名的学士,学识渊博,天地万物无所不通,有一次,汉文帝召见贾谊,不问天下苍生,却问起鬼神之事,而且越听越专注,渐渐情不自禁地向前挪出席子。李商隐作《贾谊》一诗云:“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以此来讽刺帝王不重黎民,一心求仙。
杨冲知道玉符这么说,是讽刺他好色,便尴尬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只问问,也不许吗?”
玉符“嘿嘿”一笑,道:“许呀,我也没说不许呀。不过冲哥,你家娘子确实屈居榜眼不假,可这无瑕美人,却不是状元,而是探花。”
“林大小姐……竟要比那无瑕更美?”杨冲之前在“回春堂”小室内,已觉无瑕美得如同神仙一般了,这林黛玉还要怎么个美法,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但玉符却说,林黛玉的美貌只能排到第二,那这第一真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了。
“袁姑娘,我记得你昨晚对我说,须等我再长大些才能见着这排名第一的美人。”杨仲挠挠头,困惑地问道,“我却想不通,难道年龄小,便见不到;年龄大,便能见到?”
“哈哈哈,你们这对主仆,都是呆子。”玉符俏脸都笑红了,说道,“你们也不想想,什么样的女人,是小男孩见了也没用,大男人却排长龙想见的?”
杨冲终于懂了,他一拍大腿,道:“这排名第一的美人,是个风尘女子!”
玉符笑道:“正是。这排名第一的大美人,其实算不得南京城里的。她的花船泊在哪里,她便是哪里的第一美人。此女花名苏晓晓,该是天地间第一尤物。”
“她就那么美?到哪里都是第一?”杨冲不相信有人可以这么美。
“这我可不知道,我一个女孩子家,上她的花船干什么?”玉符有意取笑他二人,道,“倒是你们这对主仆,不妨去一去。只是这南京城的男子,大半都想去,只怕还轮不到你们呢。”
“我不去。她再美也终究是个妓女,我……我……我明天开始专心替你修观要紧。”杨仲表决心道。
杨冲却心旌荡漾,暗想:他日若有机会,倒要看看这天下第一美人。
五人直吃到酒足饭饱,聊到再无话题,这才收拾了剩余酒食,打扫了火堆。饭后,杨冲主仆由玉符引着,进得瓦房去瞧了瞧那苗族姑娘。见她果然奄奄一息,面如死灰,各自叹了气。杨冲将无瑕所应三日之内会凑齐药材之事细细和玉符说了,玉符也赞无瑕果真是普济众生之人。又说了些嘘寒问暖的话后,两人便向玉符告辞了。
在走出观门的小道上,杨仲频频回顾,玉符也是不断挥手道别。
此情此景,叫杨冲如何能不想“她”?
玉符昨日说“近日有音”,当时欣喜不已。可如今仔细想来,近日是何日,何处得她音啊?想道这里,他悲从中来,一滴眼泪悄然落下。
十 香闺
闺中女儿一般都是自恋的。在她迷恋上一个人之前,先迷恋的是自己。迷恋自己的人,最好的朋友是镜子。有趣的是,最有名的“镜子”却不是镜子,而是一条叫“若耶”的小溪——那个在溪畔浣纱的姑娘的美丽倒影把鱼儿都羞得潜到了水底。“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中的“沉鱼”便是出自这个典故。
林黛玉大小姐闺房内的那面铜镜就刻有“若耶”二字,乃其闺中好友无瑕所赠。此镜置在她的梳妆台上,台上一枚小盒内盛着“珍珠粉”,是紫茉莉花籽制成的。还有一盒,是以益母草、石膏粉制成的“玉女桃花粉”。一般来说,和妆粉配套的主要化妆品是胭脂,不过林大小姐有着天生的好脸色,故而台上并没有胭脂。“珍珠粉”盒下有一把木梳——半月形,雕着鱼形图案。
其闺房是三间房子,正房与西房以博古架隔断。西房安放着一张花梨木大书案,案上放着些名人法帖,并五方宝砚。笔筒内插着各色毛笔,如同树林一般。此案乃是林大小姐平日作画之所在。正房居中便是一张贵妃榻,榻桌上放着一鼎小香炉。正房与东房以八扇壁纱橱隔断。东房是林大小姐卧房,有大架木床一张,床幔用上等绸缎制成。
林黛玉和无瑕乃是“手帕交”,结了金兰的。此时,黛玉躺在床上,因这床幔是放下的,使得坐在床边的无瑕看不到她的样子。刚才无瑕已将杨冲前来求药之事尽与黛玉说了,说罢,只听一个带着忧郁的声音从床幔后传来:“如此说来,姐姐是见过那人了?”
“正是。”无瑕笑着说道,“你那杨秀才倒是长得飘逸俊秀,仪表不凡。”
“可别是个绣花枕头才好……”床里那人似羞还喜地轻轻说道。
无瑕有意逗黛玉道:“你那未来夫君可是个秀才公啊。既然有功名在身,如何会是个绣花枕头呢?”
“会做几篇八股文章便算有才学、有见地了吗?有情有义、有才有胆的方是真人杰。”黛玉议论道。
“可你那未来夫君,仗义疏财且不说,却断然不是个科举废材。”无瑕于是便将杨冲点那十六味药之事悉数说了。她又想到了杨冲给自己取的那“颦儿”之名,不由得面上一红。心想:还好有着床幔遮掩,不然倒要叫她见我这害羞模样。
“我看他不过是个逞口舌之快的油滑之徒罢了。”
无暇虽见不到黛玉的表情,可她却分明从这贬言之中,听得满满褒赞之情。
“反正是你未来夫君,你爱怎么‘糟蹋’都行。”无瑕淡然一笑,道。
“瞧你,还是个出家人呢,怎能如此没个正经的,你不羞,我都替你臊得慌呢!”床幔轻轻荡了一下,黛玉娇嗔道。
“那好,我们就说正经的。我替你约了他在‘花朝节’那天会上一面,我想你到时不如直接将那‘旧事’与他说了。”
无瑕虽然说得平平静静、平平淡淡,可此话一出,床幔便大幅度地荡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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