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衣卿相》第13章


杨冲无奈地苦笑,想这小子受封建思想残害也不是一天两天,要拗过来是不可能了。他只好对跪在地上的六九说道:“六九,你快起来。”待他落座,杨冲想了一下才斟酌着开了口,“既然你觉得我们兄弟相称实为不妥,那我看不如这样,我们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主仆,可像当下这样只有你我的时候,我们便是朋友,你看如何?”
六九还想反对,只听得杨冲突然摆起了少爷架子,说道:“要是你再驳我,我可要生气啦!”听少爷这么一说,六九只好接受了他的提议,谢过少爷了。
等到六九情绪平静下来,杨冲重问道:“六九,你倒是说说,今晚是被什么烦心事缠着?”
“嗯……少爷,我……我想……我想求你……”六九颤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哎,都说了,此刻我们是朋友。什么求不求的,你只管说便是。”杨冲豁然道。
“少爷,我想求您和老夫人说说,给小的换个名字。”六九好不容易把要求提了出来。
杨冲想不到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下说道:“我还当是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要改个名字。也对,你这名字……六九……”他脑海里突然又想起了苍井空的一些作品,“嗯……的确是不妥,更是不雅。是得改,是得改啊!”
不雅?六九这下摸不着头脑了。他叫六九,是因为他是老夫人在六月初九这一天买回来的。在元朝,老百姓如果不能上学和当官就没有名字,只能以父母年龄相加或者出生的日期命名。比如著名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同志,本名就叫朱重八,也可以读作朱八八。后来明取代了元,可一来穷苦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取名的方式;二来,他们也没办法啊,都是睁眼瞎,不识字啊。
六九本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自小就被人卖来卖去,他恨将他当作货物一样卖来卖去的那些人。可他也知道,这就是命,就是他的命。怨天尤人是没有意义的,但他不甘心一辈子就顶着这个叫“六九”的货品名活下去。如果说这个念头平时只是潜伏在他的脑海里,自见了玉符之后,这个念头便被彻底激活了。他猛然觉得“六九”这个名字是个耻辱,“我该有个像样的名字”,这个声音在心底呐喊,他迫不及待。
他之所以要说出“求老夫人”云云,是因为他的卖身契在老夫人手里。所以从理论上来说,他的确还是老夫人的一件“商品”。老夫人自然拥有对这件“商品”的一切权利,包括命名权。
现在听到少爷答应了改名的要求,他不由得大喜过望,又“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感恩。
“六九,你既然说你识得几个字,又看过些书,那你就应该明白‘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道理。你怎么那么喜欢跪啊……哎……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受不起。”杨冲突然想起了前世看一个小品,里面夸张了日本人的鞠躬打招呼方式,两个演员互相鞠躬一直到腰酸。今天也是一样,六九每跪一次,杨冲就要去扶一次,这一来二去,他也疲了、烦了。
“是,小的记下了。”看来把少爷当作朋友,小六九是暂时做不到了。
“那我问你,你要改什么名儿,自个儿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六九这下来了精神,兴奋地报上大名,“我想叫杨金宝!”
这名儿……也忒次了吧。杨冲倒是记得前世知道有个香港武打明星,叫洪金宝的。他问六九道:“你为啥要叫杨金宝呢?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
“因为金对上玉,金玉满堂嘛。然后宝对上符……呃……”六九猛然住了嘴,脸红得直充血。
原来如此!杨冲回想到方才六九站在宅门一步外,痴痴看着玉符远去的样子,心里顿时全都明白了。他笑笑,说道:“我想符……哦,不是,是大多数姑娘,可能不太喜欢‘杨金宝’这个名字。”他略想了一下,然后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仲”字,然后对杨金宝解释道,“我的名是个‘冲’字,乃是‘中’字加两画。现在我把这两画移动位置,变成个‘仲’字。这一来呢,说明我们两人是同根同心。二来呢,伯仲叔齐,‘仲’字乃是排行老二之意。你也知道,我是家里单传,没有弟弟。所以我希望你从此可以做我的弟弟。所以你叫‘杨仲’,怎么样?”
“多谢少爷赐名!”六九欢欢喜喜把“杨金宝”这名字舍了,要了“杨仲”这新名字。
“对了,六……哦,不,仲弟,我听你方才所言……”杨冲故意逗杨仲道,“似乎你很喜欢玉符姑娘啊!”
杨仲没想到少爷冷不丁杀了个回马枪,脸“唰”的一下又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这……这……我……”
“哈哈,仲弟,这男人喜欢女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虽然你年纪还小,不过‘爱情’这东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我教你一个词,你且记住了。这叫‘天赋人权’。”杨冲想起了卢梭的名言,一时高兴,就教给了杨仲。
“天赋……人权?”杨仲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汇,似有所悟。不过他突然又沮丧地叹了一句,“可……老天让我生下就是个穷命。老天赋给我的权利就是伺候人,我……我只是个小书童啊!”
杨冲听得出这一叹里包含着多少无奈和多少期待,这一叹所折射出的,难道仅仅是一个小书童的辛酸苦辣?那是整个封建社会底层人民的叹息,是社会体制、人伦道德极度不合理、不健全的哀鸣。他看着眼前神情黯然的小书童,心道:社会问题我无力解决,你的问题,我必须解决!
他已暗暗打定了主意,不过现在不便说明,只是对杨仲说:“你不要泄气,自古男儿当自强,你若真的想有一番作为,好配得上玉符姑娘,我会帮你。”他分明看见杨仲眼里闪过了光彩,不过他还是说,“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早些歇息。待到明日……明日我自有计较。”
七 智对
翌日,正统十三年二月十二日。
杨冲自从“病好了”之后,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连续几天,他非到晌午才懒洋洋地起床。可今天,他特意早起,随意吃了点早餐之后,便急忙去内苑给老夫人请安了。
说是请安,其实请安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杨少爷要替书童办事。他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向祖母撒娇耍赖,从她那儿要来六九——现在已经改名叫杨仲的——卖身契。谁知到了内苑,却吃了闭门羹。问过祖母的侍婢才知道,她老人家起得更早,这会儿已经出门去了。
“你可知道老夫人去哪儿了?”自他“病好”之后,还从没见老夫人出过门呢。由于“初来乍到”,他只以为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便懒得走动,不爱出门。如今头一回听说老夫人出了门,他当然会好奇地打听一番。
侍婢点点头说:“知道啊,老夫人出门烧香还愿去了。”
“哦?烧香还愿……是哪里的庙宇?”杨冲心想:难不成是玉符妹妹所在的莫愁观?他隐约记得玉符说这观当地人唤作“城东老观”的,便补问一句,“是不是往城东去了?”
侍婢摇摇头,道:“少爷错了,老夫人是往城南掩瑕庵去了。”
“掩瑕庵?”杨冲没什么宗教信仰,前世还是殷小君的时候,他常常每逢各种考试,都是“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一通乱号的。虽然如此,他也大致懂得“道观”、“和尚庙”、“尼姑庵”的细微分别。当然,绝大多数的观、庵、寺十之八九都称为“某某庙”。不过既然明确说了是“庵”,想必是座尼姑庵无疑了。
那侍婢瞧少爷一无所知的糊涂样子,心里暗想:听六九说少爷病好了之后却丧失记忆了,看来是没错了。她向少爷解释道:“少爷贵人事多,许是忘了。从前少爷身子不好,老夫人可没少为您拜佛祈福。虽说她老人家是见佛便拜,咱南京城里的大小寺庙都走了个遍,香火钱撒出去不少。但要说她最常去的,还是掩瑕庵。贱婢陪着她老人家去过几次,这庵里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一个带发修行的美貌尼姑,最讨老夫人欢心。不单是老夫人,城里好多女子都慕名前去,听她解疑释惑呢。”
杨冲听到这里,心想:哦,原来这是个古代心理医生。等忙完了找药的事儿,随便找一天去会会这个尼姑耍耍。
可他又听到侍婢接着说道:“可这尼姑有个规矩,她见女不见男。所以很多仰慕她美色前去的男子,都落了空。”
“哦?有这等事?”杨冲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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