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昙一夜》第5章


她这才觉得累的不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粗粒的沙石便坐了下来,若不是怕乱了发髻或是睡过去,她甚至还想躺下来。就正是她又累又饿的时候,此刻山上的秋风一吹,顿时便把先前爬山闷出的燥热吹得一干二净,衣裳穿的仍是山下的厚度,白锦顿时便哆嗦着清醒了不少。
几乎是爬着滚着才站起了身,白锦拾回那根底下已经撑得碎裂开来的木棍,摇摇晃晃地找了个方向走去。这个时候已经不用看路了,只需要朝着高处爬便是。况且,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动起来暖暖身子,若是一直呆在原地,怕先是要被冻死的。
等太阳彻底沉下了山,山上就在一刹之间熄灭了一切光芒,除了夜风穿过旷野的哭嚎便再无其他声响。白锦抬头看看山顶,只觉得看起来已经很近了,近得能让她感受到冰雪折射出的一丝光芒落在她身上泛起的寒意。可等她再看看四周,却只是漆黑一片,只能摸索着往前走,远到无法到达。
白锦冷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发出“咯啦咯啦”的细碎响声,还没等落到耳朵里就被寒风冻死了,丢失在身后,她只能凭着本能朝着高处走。
等到她从冻僵的脸上摸下第一片雪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九峰山,比她想象的要冷。尚未到山顶便能下起雪来,那山顶,又是如何的死寂呢……
白锦第一次有那种又苦又涩卡在喉咙里的感觉,也不知是被山顶的幽寂吓怕了,还是被这渐渐纷扬落下的雪冻傻了。只是夜风吹得更冽,裹挟着雪花砸到她脸上来,白锦没什么知觉的脸竟还能感受到刀割一般的剧痛,好像面皮都要被割碎了扯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走不到山顶了,脚已经冻僵了,可四周是一片风雪荒芜,好像她晕眩着也就是一片刚落下来的雪花,要永远沉睡在这里,被无数的雪花堆垒在一起,一起化成坚冰。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法依靠别人的人,现下亦是。只是那大祭司也真是乌漆墨黑的心肠,还白费她心惊胆战了许久,现在连山顶都上不去就要死在这里,还谈什么秘密不秘密的,真是作弄得她好惨……
她开始在死前费力地去想这阵子都吃过些什么,吃了好几头整只的烤鸭,吃了好几盆红艳艳的猪肘子,吃了薄薄的不够塞牙缝的牛肉片,吃了厚厚的满是瘦肉馅的烤饼,吃了甜腻腻的燕窝,吃了手指大的糕点,吃了南园的瓜果,吃了西莱的蜜饯,还尝了一点儿不烈的御酒……
白锦想了这些,觉得这俩月活得还不算荒废了……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只是在前一秒,那黑暗之中的白雪却被搅乱,一阵明灭之后,现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身形很高,却透露出些许飘摇单薄的意味,一步之后,便径直到了白锦面前,伸手展开墨色的狐裘,自后将她包在里面,恰好赶在她失了平衡跌倒的前一刻。
修长莹白的手指在墨色锦带之中穿梭两下,便替她打好了一个结,旋即伸手将后头的帽子掀上盖住白锦的头,把她结结实实地裹在狐裘里头。指尖漾起了些许柔和的光芒,点在白锦的颈侧,稍稍渡了些内力过去帮她恢复体温。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人才微微俯下身,将白锦打横抱起,往山上而去。
白锦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先前的枯亡凋零之意一刹便消失无踪,似乎又活了过来,转头往里蹭了蹭,鼻尖似乎触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分明是不冷的,却又带着凛冽的寒气和奇特的幽香,好似是浸了草木的山泉水。
白锦浑身上下的酸胀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昏沉的疲惫,挣扎着在睡意席卷之前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那人,却也只在眼底烙下一个下巴优美精致的弧度和半点水色的唇,只是那种沁凉入肺的气息,却直直地浸到了她心下。
<二>
次日
白锦是在一间窄小的房内醒来的,她爬起来裹着那件狐裘呆坐了很久才勉强想起来昨夜是有个人救了她,不用猜是谁,她大抵也知道会是这传说中的玄帝,当即便有了对救命恩人的感激。
只是奇怪的是这应当是在山顶了,可她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身下暖融融地,便俯下身子倒挂着头去看下面,这床的高度看起来应该是个炕,只是下头却被砌实了,平平整整的一面青砖,白锦伸手摸了摸,是热乎的。
白锦不免在心底里赞叹,这玄帝没想到还挺体贴,至少比那不要人命的大祭司好多了。只是昨夜黑灯瞎火的没有看清,到底也不知这玄帝生了副什么模样,只给她留下了个凉飕飕的下巴。可世人虽没见过也谣传他生得宛若仙人,这下仙人近在咫尺,白锦便有些激动了,赶忙翻身下炕来要洗漱。
只是她环视了一圈之后,却没发现任何类似梳妆台的东西,屋内没有桌子椅子或是柜子,只在门边摆了个三层的木架,上头放了些洗漱用具。
白锦咋舌,虽说山顶是鸟不生蛋的地儿,可毕竟是皇帝的寝宫,一间屋子竟能落魄至此,那玄帝也不管管?只碎碎念了两句,伸手去拿那面盆。这屋子看起来便是长久没人住的,可不知是不是山顶冰天雪地的没什么灰尘,那厚重的乌金面盆拿在手上一看竟干净的很。
见着四下没什么水,白锦便把门开了一条缝,伸手用铜樽舀起门前的积雪,倒进盆里。只是这一条缝却也不得了,冷风能把她的牙都灌磕巴了,抬眸一看,四面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依旧下着。
把盆装了半满白锦便飞快地收了手,紧紧地阖上门,旋即将铜盆放在炕上,用热气融化雪水,趁着空档又解开发髻重新梳了梳头发,随手用带子挽在脑后。
等梳洗完毕神清气爽了之后,白锦才提了门边的伞,紧了紧那件狐裘向外走去。昨日走了一天的山路,现在她的肚子早就饿扁了贴到脊梁骨上去了,便只能先去找那玄帝讨口饭吃。
从远处看这山巅便只有云雾浩渺,顶峰在那卷云层之上露出一点尖尖,可真正站上去了,倒也不觉得小。只是白锦出了先前呆过的屋子之后,四周除了边上两三间低矮的小屋之外就再无其他,小屋都是用厚重的黑石牢固地砌起来,大半都被埋在雪里,虽然看起来坚固,可也依旧是寒酸得让人牙颤。
白锦偏头想想山脚下那座宏伟华美的宫殿,想想里头的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想想里头的假山怪石奇花异草,再看看眼前茫茫然的白雪,只觉得那玄帝坐拥了江山也享受不到富贵荣华,只能在这寂地里不见天日,那还有什么意思……
白锦也只随意扫了两眼,便抬步要去找她现在的主子,还没等她大着胆子去敲另外两间屋的房门,她便停下了手。因为那道在白雪中明明灭灭的修长身影正背对着她,只一身玄青色深衣,衣袂被风鼓得猎猎作响,独拥了这苦寒,立在不远处的悬崖边上。看样子像是了许久,因为那如墨的青丝之上,纵是在这样的风中,也已然爬满了白雪。
而那崖巅是直直地劈下的,没有任何坡度,那人好似随便一个不留神,就能飘然而逝。白锦看得心惊肉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力地捏着伞冒着风雪向那人走去。
地上的新雪已经积了没足的厚度,白锦的每一步都深深地埋在雪里,在银白之上烙下一道道痕迹,风雪夹杂着吹过,一时间竟吹不散。
不过等她走到玄綦身后约一尺距离的时候,才知道这人为何吃饱了没事干硬是要站在这地儿吹冷风。
九峰山是很高很直的,很清很苦的,所以从山巅向下看时没有任何遮挡物,若说有,也只是的软绵绵看上去便让人心生好感的浮云。
山脚是黄琉璃瓦红朱砂墙的大邑皇宫,一叠一叠地占了百里地,布局精密错落有致。玄色宫城外便是京都,青墙黑瓦坐落如棋盘,门楣集市聚集成游龙,期间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巷陌纵横,市井熙攘。虽还是初晨便已然开始热闹起来,伴着一户户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和着远方地平线上逐渐显露的霞光,俨然一副盛世之状。
京都外,便是青山秀水的郊野,还有紧挨着流过的邑城河,宽广平静的河上沿岸停靠着商船,此刻没有扬帆,却也是千桅万索好不壮观,再往外,便又是好几座城池,还能隐约看出绵延几十里的城墙和护城河的形状,再向外些,便只能见到星星点点的墨色,亦或是起伏的山脉,更往外些,便似乎是浸了融雪的山水画,浩淼成一长片的水墨色……
这才是大邑的万里江山。
所以在八百里之外回望九峰山的行者,是否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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