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时》第25章

她记得很清楚，也知道那是因为有父皇在，即便自己错了，也是由父皇来承担。
神女碑前，总有人护她周全。
只是后来父皇走了，那个保护她的人便消失了。
花都之中不再有刺客，然而那个人终究是走了。
多年之后，她再次孤零零的登上这里，看着错误的世界，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脆弱。如果不是因为父皇的保护，她也许早就死了。
但是现在，谁来保护她呢？
皇兄被自己留在宫中，百姓的怨言，只能由她一人承担。
“是不是我错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石台上，似乎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
那这次还是世界错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见咚的一声，一个人影落到了石台上。这让她不由抬头看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石台除了先帝和她，无人敢再上来。
半人高的石台上，公主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显得势单力薄。神女碑上，十载岁月留下的风雨痕迹，在百姓看来，成了眼中之钉。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虽然没有规定，但是似乎所有人都有这个共识。此时不管是禁卫军还是混在人群中的白马司卫，都不曾想到有人会上去，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他一身粗衣，一看就知道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然而当他从石台上缓缓站直，便让人感觉像是天神下凡，睥睨人间。
他的目光扫过百姓，而后落在花绫身上，不曾停留，又看过百姓。
天空更加暗了些，似乎下一刻便会大雨倾盆。远处的天空时而闪过一道电光，却久久听不到雷声。
百姓都安静下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大多都见过这个少年，就在不久之前的菜市口。那时候这个少年还是一个即将被问斩的死囚，后来又被公主救下。
而之所以是死囚，是因为宰相说他便是四神合庙大同殿坍塌的真凶。而之所以被救，是因为公主说不是。
真的是不是呢？恐怕只有这个少年心里最清楚。
人们的思想开始出现了分歧，不再统一。有些人认为这个少年是为了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前来解围。
也有人认为，这个少年是来说出真相。
在百姓的心中，大同殿坍塌已经成了四神降下的惩罚。原本四个信仰之间存在的矛盾被再次激发，如果不是因为有公主这个共同敌人，也许彼此之间的矛盾会变得更加激烈。
所以解决公主身上的误会，让百姓重新相信信仰没有矛盾，是联系在一起的。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变得淡漠起来。
“愚蠢的人们。”
他的声音很干净，即便说出这种不太干净的话依旧显得很干净。这个声音从石台上扩散下去，落到百姓的耳中。
“我曾和你们一样，因为信仰，而信念坚定。四神合庙是一种侮辱，它不应该存在。我知道我的信仰，让我有了破坏它的勇气。”
花绫呆呆的站在台上，看着少年背影。
这个她曾经一见如故的少年，此时显得很陌生。听着那些让她无颜存在的话，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所以，我决心破坏四神合庙。大同殿的坍塌，是我所为。而这个可怜的公主……”
少年看向花绫，像是看着一个仇人。
“只不过是倒霉而已。”
曾经这个少年很倒霉，现在他却说公主倒霉。人们并不在意倒霉这个词，而是开始思考少年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又为什么要这样说。
当人们开始思考，便很难再被控制。他们开始想要知道后面少年会说什么，从而来判断到底应不应该相信。
他们曾深信这个少年是大同殿坍塌的凶手，又因为公主而深信其不是凶手。现在他们已经不相信公主，那是不是就应该相信这个少年的自首？
“我原本将平国将军的残骸偷运到陈三水家中，只是为了引诱公主过去，想要劝其放弃修建四神合庙，但是失败了。”
“直到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少年的眼中变得失望。
“不知道是哪个无耻之徒，借用此事蛊惑人心，妄图颠覆整个国家。在我看来，相对于四神合庙，这才是对神明的大不敬。”
“而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以我站在了这里。大家都是花国的子民，大家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个可怜的公主，即便不是神女，她又可曾借用神女之名做过什么坏事？”
“她已经贵为公主，又怎会在乎其它虚名？”
“伟大的神明在上，大家可否还记得她曾带来一场雨，即便只是巧合，又如何要怀疑那颗救苦救难的心？”
少年摇了摇头。
“你们借用了神明之名，在此做的事，才是对神明的不敬。就如同我妄图拥护自己的信仰，而让奸人扭曲人心。”
“信仰无罪，有罪的是，我们。”
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沉思起来。少年没有给人反映的时间，下一刻，便一头撞在神女碑上，最后一句话才刚刚落在人们耳朵里。
“神女碑为证，愿为我洗去罪恶之名。”
他撞在神女碑上，没有像先前的西红柿一样炸开，却也头破血流。
这一下，也撞在人们的心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神女碑似乎都跟着一震。
他们开始有些相信的少年话，因为那些话，很有道理。加上一个人愿意用生命去证明一件事，便显得极其可信。
特别是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鲜血那么刺眼，即便天空再灰暗也无法遮挡。
人们沉默了。
那个少年还如此年轻，死在这里是何其不幸。而这一起，似乎都是因为自己。
人们纠结了。
他们其实也很善良，并不想让任何人冤死。
花绫知道少年不是真的凶手，很快就明白过来。
对方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救自己。她呆在原地，看着鲜血从少年的头上留下来，觉得有某种东西在翻涌而出。
用谎言，拆穿谎言。
而那些一直被欺骗的人，真的显得很愚蠢。但是当现实只给你两个伪的选择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从别人的眼里寻找答案。
他们的思想终于动摇，这个时候，只需要最后再多一句话，便能彻底改变其想法。
一直藏在太常寺中的白夜啼看着少年上台，看着少年表演，让人回宫报信。然后到现在，自然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纵身一跃，便直接从太常寺跳到了石台上。
“陛下已经查出，是和国余孽在背后造谣，企图蒙蔽大家的双眼。而且目前已经捉到两个嫌疑人，相信很快就能给百姓一个交代。”
“现在，只希望大家能相信陛下，相信公主。”
这算是一个台阶，将百姓的造反罪推到了和国余孽身上。同时，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陛下不会追究大家的责任。
这样一来，人们便再无理由继续在这里闹下去。
大家看着这个先帝曾称赞过的男子，没有犹豫太久，便跪了下去。
“陛下圣明！”
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是一道敲醒众人的钟声。
花绫眼中已经湿润，视线从少年身上再次回到百姓身上。
“大家免礼，还请快些回去，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
“谢公主殿下。”
此时天空中的黑云已经不知道堆了多厚，似乎从天上压了下来。百姓们开始缓缓散去，随着花都的百姓的散去，花国十二州郡的其他谣言也将很快不攻自破。
花绫转身，在昏迷的少年身旁跪倒在地。少年的眼睛抖了抖，像是不愿就这样闭上。嘴唇微微开合，轻轻说着：“好好活下去。”
下雨了。
像是上天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掩饰机会，她的泪水混在雨水中，消失不见。
“公主，请您回宫。”白夜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卑职马上将孤雪公子送去医治。”
听到孤雪两个字，花绫不由抬起头来。
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小时候除了她，就只有陆孤雪经常和皇兄一起玩耍。
只是她不曾想到，原来这个少年就是陆孤雪。
再次看向这个少年，并不是小湖岸边数载的一见如故，而是儿时皇宫之中早已如故。
对啊，他还不知道我是公主。
花绫心里想着，一时失了神。
“公主，再耽搁下去，孤雪公子……”白夜啼有些急切的说道。
作为军司处的人，和陆昭川自然有旧情，他肯定不愿看见陆孤雪出事。看着公主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