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十二婳》第29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相思本是无凭语
圩市。
走在街冲（街道交会处），可望石杠飞梁（凌空架起石桥）之畔（旁边），民庶（百姓）塞道。循声凑去，“通，通——”打得直劲有力。做打糕的摊面生意繁荣，聚观者众多。
从攒聚的人群中挤出了头，看见两个熟识的身影面对面地站在做打糕的槽边，互相交替捶打。情意浓浓，羡煞旁人。莞萱一时的悄慼酸屑（悲痛忧伤）涌上心头。
牛毅用木槌将糯米捶打成团后，素影在下面一下下翻动着糕团。和着民间俗话，夫唱妇随。莞萱颇媢恨（嫉妒怨恨），奋袖而去。
风霎霎一天哀怨，云匝匝满腹熬煎，愁黯黯啼痕如霰，昏惨惨尘埃满面（朱有炖《香囊怨》；雨声令人忧郁）。方才还是云淡风轻，这会子，忽变旭卉（幽暗貌），万里无云。风雨如晦，寒风侵肌。倏尔，县民们皆赶着步子，奔步四散。
石桥上，莞萱静默地孤立在雨下，微昂面首，两眼睁睁（定睛直视）地望向浩瀚天穹的无垠辽阔和无边孤寂。展臂屈受着霖雨（连绵大雨）的沧凉，久惯了这一切，便安然合上眼。倾之，聆闻雨声须须，却不再有淋沥至身的感觉。复而睁开眼帘之时，雨下为自己撑着一把油纸伞。错彩（颜色错杂）如缕，伞面鎏金，文徽（华美）侈僭。
转向这人，面无容色，旻天（天空）也跟着息事宁人。既而，云开日朗，虹销雨霁。
“是你。”
他收下手中的伞，动作轻捷。鹄立一旁久不发语。
“没想到，居然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时候。”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我只是想帮你一次。”
“帮我？你是清河县的府尹大人（县令），难道要为了我轨法（乱法）不成？”
见着赖睽哑然踯躅，颜色悱愤（忧思郁结），欲言又止。莞萱言之正色，睊怒之极。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着一己之私，可以纵容自己所有的不是，背法窥觎（违背法律伺隙图谋），目无余子。所以我欺瞒了所有人，包括我的良心。对吧？”
“我，”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皇上命人建造神女庙，你便以我的诨名（绰号）在陈县贴告示，凡有欲求之，只要诚笃（真心）奉献，皆可依心像意（犹言称心如意）。”
土地庙。
瞟望几眼四下街景，少有人头，后脚踏入里内随手又搭上门。
“土地公。”
“仙姑。”忽一身影从她身后冒出，“找我老头儿，有何事？”
莞萱平心易气而言，“你可知织女违背法度，恣擅（放肆擅自）与凡人相恋。”
“若问闲情都几许？（出自贺铸的《横塘路》）人生自是有情痴（出自欧阳修的《玉春楼》）。我老头儿，终还是从嫦娥那儿学来的两句，颇有情意。”
闻后急遽变得懊燥（懊恼烦躁），“你早知道，那为何？法纪何在？天威何在？土地公，你一再姑息，专断行事，岂是不把天规放在眼里？”
“老头儿我有再大的胆，也不敢与天抗衡啊。我只是看那两个孩子，实在可怜，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相识到相知。我也知道，他们的爱与昔日嫦娥后羿的情尘，都是可欲而不可求的。”
“只是仙凡之隔，他们终究要分开。何不阻抑这种错误，看到仙姐的结局再重蹈覆辙，岂不更难堪？”
“凡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放下，懂得足惜，更不容易的是同样面临挫顿时，那份义无返顾的信念。仙姑难道不曾对仝府的大公子动情吗？”
“我，你我也见到了。天河之中仅有素影的情花绽放生藤，又何来动情之说？”
“人有国法，仙有天规。这一切早由上天注定，尽管现在我们的规劝使得他们阻限（阻隔）永别，相互怨怼（怨恨）。倒不如，等待时机，自拔情根。仙姑可还记得当日在天河上婷立的情花，便是天女的情根已逾越了地平，若是天女能自省改过，那么天地间将抚绥万方。若是不能，那时自有天法惩处，我们何必违其所愿，被人叱骂不休。”
“土地公，我知道你素来宅心仁厚，从不孤弃任何一个有心人。那么，就请你监看织女的举动，避免铸成大错。”
圩市。
方从僻巷转角出街坊，直面便是县衙。于衙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帖子，人群拥着，看不清写着什么。
远来两位妇女，迳涉（路过）道口。听来一讯消息。
“听说啊，皇上自从废了那个狗官赖丞相后，就在青山顶上建了个神女庙。人人都可以去祭拜，去求福祉。”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真有神女吗？”
“那神女可厉害了，听说就在国相寿宴上。。。”
远见的人绸襁至（络绎而来）。分方（犹纷纷）议论着，个个都把此事挂在嘴边，唯恐孰人不晓。
青山。
时晌迫临未时（午时方过），青山的影子格外怡人。
沿山麓登上，于山腰一沮舍（破败的屋子）居竹林深处。推开门扇的一霎，里屋更是脏乱不堪，蛛网尘封。不住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再撩去眼前的蛛网。开了窗扉，对通的风口，将里屋的尘气淡化了些。家具却是整齐有致的，二十平的屋间，陈旧的桌椅，橱柜，还有榻床。
“这是我爹娘曾居住过的茆庐，虽然有些破旧，但在这里安居，我能感受到爹娘从前的生活，想象到他们在这里的巨细。”
素影略带抚存（安抚）的语气，说道，“牛郎哥，以后我们也要在这里定居。”
牛毅嘴角上扬，故意地捏了下她的鼻子。“我们把这打扫打扫。”
神女庙。
神女庙碧瓦朱甍，飞檐反宇（屋檐上翘，瓦头仰起）。其间丹楹刻桷（柱子漆成红色，椽子雕着花纹），瓦缝参差，钉头磷磷（建筑物上一颗颗的钉头光彩耀眼）。原先也是个破庙，不费几日功夫，便修建成这般天斧神工。庙宇上下六十平方丈，两侧雕梁之间各开出一道，可平瞻眼前玉阶上的宝座，两边台盘上成列着供馔珍品，金龛（供奉神佛的小阁子）蜡炬（蜡烛）。
步入这画栋飞甍般的庙宇，心神动摇，昂然直入。踏上玉阶，有着妄自尊大的锐意（坚定的意志），倨傲且露出欢忭（喜悦）之色，至宝座前，转身高瞻。衣袂一挥，于玉阶前织珠为帘，掩映了宝座。风至则鸣，如珩珮之声（出自《西京杂记》；珠帘相碰如玉环相击之声清脆）。
朱户（朱红的大门）外传来嘈嘈哜哜之声（形容声音杂乱），莞萱毫不畏懦（害怕），安适地端坐在宝座上。再扬手一挥，门扉皆开。外头的两人似有些或疑（怀疑）怯缩。惴惴不安地探颈，蹑步至珠帘前。久久觑视屏帘后的模样。
中一人所为横恣（放纵不受拘束），傲慢少礼。言道，“我说呢！什么神女？根本就是不敢见人的骗贼（对骗子的蔑称）。要说你是神女，给我变出一百万黄金，我就信你。”
“兄台口气真大，却替你怜悲（哀怜）惋怅。竟不知痛诋（竭力诋毁）神灵是死罪。”莞萱的口吻平和，将最后两个字道出得尤其清晰。
“你好大胆，身边这位乃是随皇上远道而来的太常，九卿之首。你已贱民竟敢忤逆朝臣，还不前来跪拜。”
那人目指气使（用眼神和气色示意以支使别人。形容态度骄横）的狂傲，却令莞萱瞋怒（十分恼火）。
不觉轰了魂魄，百馀（同余）里气如烟，飞鸟纷纷惊散……
竹林小屋。
日沉夕辉，青山茂林绿蓁蓁（形容浓绿），天光绮色夭夭（绚丽茂盛的样子）。
牛毅将茅庐的屋盖修搭成瓦砾房，保留了房屋的结构，只要一砖一瓦砌上，也就基本成形了。不过两三个时辰，素影整拾里内，牛毅忙活屋外，好不容易才罢手。借着木梯，爬上屋脊，两人劳苦得乐，也能安享山林间的乐趣。手曲作枕，等待日夕洒下暖融融的余晖。仰首嬉笑着。
“影儿，这里尺树寸泓（泛指地方虽小，却有花草树木、清泉流水的景区），是个修心的好地方。欲知花乳清泠味，须是眠云卧石人（出自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比喻山居生活）。我们能在这安居，便与世人少了许多纠纷。你说好不好？”
“牛郎哥去哪，素影就陪到哪。在这里会有我们的家，然后我要学做一个好妻子，勤俭持家，相夫教子。”
是时，牛毅俯下身子，在素影的额上留下此刻的私愿。比平居（平时）更加娇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