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第349章


他的身前,一排晋军使劲拔起插在地面的巨盾,快步向两侧移动。就像一堵厚墙轰然倒塌,段随觉着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面肆意招展的熊虎大旗,上头龙飞凤舞,写着“龙骧将军刘”五个大字。旗下,刘牢之今日的面色殊为深沉,直从紫赤色变作了酱紫色。
皇甫勋就在刘牢之身侧,这会儿有意扯动马头,悄悄向后靠了几步,还背过脸去。。。
其实皇甫勋完全无须遮遮掩掩,因为段随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甚至没看一眼不远处醒目至极的刘牢之——此刻的段随,目光如死灰、直勾勾盯着正前方,身体僵直,两条腿已不再听自己使唤,交替着,木然向前拖行,一步,两步,三步。。。
。。。。。。
“他奶奶的,好痛!”慕容令仰天躺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苦笑道:“石头,这次怕是。。。怕是真的不成啦。。。”
段随浑身颤抖,勉力探出双手,将慕容令抱在怀中。
慕容令笑了:“石头,你老说为兄弟当两肋插刀。瞧瞧,今儿个。。。哥哥我算是做到咯。。。”慕容令身上横一道竖一道满是伤口,肩背乃至腰腹上斜斜正正插了七八支羽箭,鲜血浸染战袍,淅淅沥沥滴个不止,直渗到土里,红了一大片。
段随笑不出来,泣不成声。
“还不错,到底还能见上你一面,嘿嘿。。。石头,你听着,好好活下去,答应我!”慕容令的声音弱了下去,渐至虚无:“累了。。。石头,我先走一步。。。”
萧萧寒风呜呜吹个不停,冷彻刺骨,段随化作了一座石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远处,刘牢之喟然长叹:“这该死的世道。。。”顿了顿,沉声道:“好生收拾了这些鲜卑勇士的尸骸,将慕容令的尸首送回燕军大寨。至于段将军他等。。。先押在军中容后发落,记住,不得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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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傻瓜
晋太元十年(氐秦建元二十一年、羌秦白雀二年、后燕燕元二年、西燕燕兴二年)一月十四,黄河南岸,鄄城。
衙署正厅里,大晋北征军前锋都督谢玄负着双手,正来回踱步。经过书案时,他便会瞟一眼案上并排放着的两封书信,沉吟不止,显得心事重重。
第一封信是谢道韫写来的。元日佳节,谢道韫回建康乌衣巷母家省亲,意外撞见给“请”到谢府长住的晴儿母子,惊喜不迭。两姐妹执手倾谈,长夜无眠。其间晴儿心事重重,常常欲言又止。谢道韫是何等聪敏人物?略一思索,已大致猜到前因后果,心绪难平,遂写了书信给谢玄,询问段随情状。
第二封信同样来自建康,乃谢安手书。此时段随方自成擒,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回建康,因此谢安在信中写道:“陛下与琅琊王已知段随之事,震怒万分,言他日一旦擒得段随,须飞马报至建康,则立时将段随妻小下狱。为叔进言陛下,言段随之罪不及妻小,不料琅琊王不依不饶,定要问罪段随妻、子,陛下准之。为叔苦劝无果,嗟乎。”
“琅琊王也忒是过分!”谢玄愤愤自语:“从石也曾为我大晋立下汗马功劳,纵然叛北,可如今既已成擒,麾下鲜卑骑军亦已湮灭,又何必问罪其妻小?”
说着他走到案前,左右手各将一信执起,看了又看,渐渐胸膛起伏,情绪大是激动。
“啪”的一响,谢玄重重将谢安的信拍在案上,咬牙道:“我为国尽忠,问心无愧,可也不能忘了义字!从石有罪,自有朝廷法度责之,可无论如何不能害了他家妻小,否则我寝食难安!”
下一刻,就见他奋笔疾书,唰唰写下一封短信,用火蜡密封了,喊过一名心腹下人,吩咐几句。那下人执信而去。
谢玄遥望厅外,喃喃道:“阿元是个有担待的,又与那晴夫人交好,见了我的信,自该知晓如何行事。以她的能耐,当可顺利把晴夫人与小段誉偷出府外,送来此间。。。到时我安排让从石一家见上一面,再把晴夫人与小段誉送归北国,也算不负昔日的情谊。。。嗯!若叔父怪罪下来,自有我一力承担!”
这时厅门口闪入一名文书,说道:“都督!今日邸报业已拟好,八百里快马信使也已候在外头,请都督用印!”
谢玄“嗯”了一声,接过邸报,匆匆扫了一眼,一下看到上头“叛将段随成擒”等字样。他轻咳一声,不紧不慢道:“此邸抄尚有些不完备之处。这样罢,先搁在我这里,改过再发。”
那文书应了一声,作揖而去。
谢玄一边研磨,一边悠悠轻喟:“从石的消息,总要拖上几日才好。。。”
。。。。。。
荡阴城里那处尚算完整的大宅如今给辟作了段随等人的“暂住”之处。他等虽为俘虏,却并不上镣铐,在宅子里也能自如活动。当然,宅子外头总有一两百精甲武士看守,不虞他等逃脱。
宅子里死气沉沉的,不独段随心灰若死,连染干津也鲜有说话,费连阿浑的伤势倒是逐天见好,可面色终究郁郁。。。
外间传来低沉而清晰的轱辘声,应是有人推开了宅门。
段随连头也懒得抬一下。离厅门最近的染干津忍不住向外张望一眼,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张,能塞下三个煮蛋。
“刘寄奴!”染干津张口大喊:“是你!你小子还有脸来?”
“是我!”推门进来的正是刘裕,他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我为何没脸来?”
“你!”染干津怒道:“你们云骑军这帮杂碎,暗刀子捅自家弟兄,还算人么?”
“大个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刘裕拿刀子捅自家弟兄了?”
“这。。。”染干津挠挠头,回想起来,那一晚确实未见刘裕踪影,一时无语。
这时费连阿浑的声音响起:“寄奴!我信你绝不肯出手伤自家弟兄。可你老实说,之前你可知皇甫勋他等的谋划?”
“毫不知情!”刘裕摇摇头,苦笑着道:“那晚我酩酊大醉,醒来。。。醒来。。。”忽然眼角泛起泪光,再也说不下去。
费连阿浑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刘裕点了点头,快步跨入厅中,朝着段随大叫:“兄长!兄长!你还在,我。。。我可算放下了一颗心。。。”叫了几声,段随理也不理。
染干津凑上来,低声道:“自令公子故去,两日来将军米水未进,谁也不理。。。”
刘裕与慕容令也有交情,闻言神色一黯,心想:兄长与令公子好的不分彼此,结果令公子为救兄长竟折在这小小荡阴城畔,兄长一时怕是难以平复。。。
费连阿浑又开口了:“寄奴,你此来何为?难不成是要给刘牢之当说客?”
刘裕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暗中打听到,建康有意重责兄长,并无。。。并无说降之意。”
染干津一挑眉毛,嗡声道:“那你还来做甚?要杀就杀,我等也不是怕死之人,哼!”
“就你不怕死?”刘裕没好气道:“我刘裕刀山火海闯过多少遭,几时皱过眉头?”顿了顿,朗声道:“今日我来此,是想同兄长说,只要人还在,总还有一丝机会!”
费连阿浑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八叔今日已然起兵往北,直取邺城。”刘裕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自请在此留守,八叔准了。眼下此地不过百多守卫,再由我暗中安排,或许能让兄长逃脱,未尝可知呵!”
费连阿浑与染干津对视一眼,互相看到对方眼中燃起了希望。不料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必了。”转头望时,竟是许久不曾开口的段随在说话!
“寄奴,”段随缓缓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事已至此。。。万一事情不谐,竟拖累了你,我于心何安?”
刘裕哈哈一笑:“兄长!你不答应寄奴,却叫我这做弟弟的于心何安?”
“好弟弟。。。”段随目中涌过一阵暖意,略有些哽咽道:“你是晋人,何苦如此?回头又如何面对你八叔?”
“兄长!我可不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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