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玛之魔》第114章


理查想的跟我们并不一样。“你打算点着提灯解剖?那些杀手可能仍在周围等着我们呢。”他俯在拉帕伊舍那具无头尸体上说。拉帕的胸腔已经被掏空了,断裂的肋骨露在外面,而他的头就夹在他的肋骨里,所以我才能认出这人就是拉帕。
“是的,我要把提灯点燃,”帕桑说,“还有,理查先生,你能帮我把拉帕伊舍的头拿过来的吗……没错,光是头就可以了。等我把尸体抬到医务帐篷的石墙下,就能如你所愿,让大家再次散开了。”
*
理查叫我用那把又短又粗的卫瑞信号枪“掩护”帕桑,而帕桑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在提灯黄色的锥形光下手术,提灯挂在一根高高的帐篷柱上,而那个帐篷柱则靠在断裂的手术台上。我试图将目光撇开,凝视在我们和冰塔、冰碛石脊之间移动的云雾,我总觉得移动的浓雾像是突然从黑黢黢的地方冲出来的灰色大块头一样,但有时候我不得不回头看着帕桑在昂蚩力的早已掏空的胸腔里挖着什么。我发现帕桑用的是他从那个医用袋里拿出的解剖刀和钳子,先前留在大本营医务帐篷里的医疗工具都被扔在了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但都未曾带走。这会儿,他正在昂蚩力清晰可见的脊髓里捣鼓着。
我赶紧回过头去,往后看着周围黑魆魆的地方。雷吉、理查、让…克洛德,甚至那旺布拉全都穿着大号的灰色防水滑雪衫,在翻腾的云雾中,他们像极了站在那里,或者正缓慢移动的雪人。现在又开始下雪了。
听到身后传来金属碰撞金属的咔嚓声,我随即转过头去,发现帕桑用钳子将一个又黑又小东西扔在布满尸体的手术台上那个白色的金属盆里。
“佩里先生,你能帮我把昂蚩力先生的尸体抬开吗——我们打算将它放在石墙下面的地上,你还能帮我把切蒂先生的尸体抬到桌子上吗?”
我依照他的吩咐做了,不过,我仍旧戴着我那个厚厚的连指手套,这样,血就不会粘到我的手上。但这么做显然是错的。我再也没办法把手套上的血擦干净了。
我承认我一直看着帕桑拿起拉帕伊舍的头颅,靠近自己的脸,一直将脸贴在他的头颅上,在火光下转动着,像是正在检查一个稀有的水晶饰品一样。拉帕左边整张脸都被掏空了,事实上,看起来就像被熊的巨爪挠掉了一样。我看到恐惧的头骨深处流出了闪亮的灰色物质。
帕桑医生将拉帕的头颅放在桌子上,他皮开肉绽的脸贴在桌面上,我赶紧再次转过身去,差点儿没吐出来。接着,帕桑拿起一把看起来薄薄的却挺吓人的锯子。我听到锯片切割拉帕的头骨的刺耳声,强忍着没有用手捂着耳朵。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听到金属撞击金属的咔嚓声,随即回头看去,帕桑已经将拉帕的头颅移到一边,正在诺布切蒂没了内脏的尸体里捣鼓着。
不是吧,我不由得想,这么做真的有必要吗?我们把这些可怜的人的尸体埋了不就行了?
帕桑之前戴上了他装在医用袋里的两只长长的橡胶手套,但是,他现在连手肘上都沾满了血。
突然,只听得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拿起那把德国造卫瑞信号枪,差点儿没扣下扳机,幸亏我随即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是雷吉、让…克洛德和那旺布拉发出来的,他们全都弓着身子挤了过来,飞快地在理查的后面移动着。等他们来到低矮的石墙下粗糙的地面上时,理查没有说话,只是指着每一个人,然后示意他们朝矮墙边上指定的柱子走去。理查、雷吉和让…克洛德手里仍然拿着卫瑞信号枪,而那旺布拉则将那把刀插在了宽宽的皮带上,手里拿着那把他在大本营的碎石地上找到的切肉刀。
“发现什么了吗?”我小声问道。
“跟那旺布拉说的一样,死了12个人。”理查在石墙对面的开口轻声说道,之前,这个开口是用来做医务帐篷入口的。
“那边平地上那两个呢?”我再次小声问道。
“都死了。头都烂了。心脏也被扯了出来。”理查小声答道。
“谁去检查的?”我问。
“我。”
我努力地想象,尽管夜幕已经降临,雾气弥漫,但是他独自从几百码的开阔地走到两具尸体所在的平地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想我肯定做不到。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事对理查来说早已驾轻就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那四年里,他曾无数次地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
“除了昂蚩力和拉帕伊舍外,你还认识其余的人吗?”我鼓起勇气问。
理查小声对匍匐在石墙周围的其他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回答了我的问题。“眼睛瞪大点儿。尽量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这样就不会放过任何细小的动静了。”接着他又对帕桑医生说,“解剖结束后,你能把那个该死的提灯熄了吗?”
帕桑点点头,将最后一块金属扔到金属盆里,把提灯灭了。不再成为活靶子……或者说不再成为盘中餐的感觉让我顿时轻松下来,我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雷吉沿着北墙的石头,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悄悄对我说:“杰克,我们认出了所有人。不过这事儿可不容易。除了昂蚩力和拉帕伊舍外,其余的死者包括尼玛特仁、纳姆亚、乌切、楚比、策林拉莫,对了,他就是那个年轻的见习和尚,你可能还记得……”
我记起了那个身体瘦弱、总是微笑的老虎夏尔巴人,以前,他经常会跟绒布寺的僧人说话。
“……还有基鲁特姆巴、昂特仁和昂尼伊玛。后两个人往北跑过了那条小溪。”
“是那两个‘昂氏’兄弟吗?”我小声问道。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雷吉戴着兜帽的脑袋摇了摇。“‘昂’只是一个昵称,杰克。是‘小和爱戴’的意思。昂特仁意思说‘心爱之人会长寿’。昂尼伊玛意思是说‘心爱之人在星期日出生’。”
我只能摇摇头,心中既悲切又尴尬。之前,我甚至连那些人名字的意义都未曾弄清楚。在我看来,他们只是挑夫,是我们达到目标的一种手段,“我们”即指理查、J。C。和我。我从来没想过多学习一些他们的语言,而我会的大都是命令。
我发誓,如果我活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我发现理查已经将他那件沙克尔顿外套脱下来,披在他和帕桑身上当雨披。接着,其中一个小矿灯点亮了,我透过衣服的缝隙,发现他们正在那个黑漆漆的“小帐篷”里看着一些钝色金属,一共三块,全都放在帕桑医生的金属盆里。
“是子弹。”帕桑说,声音刚好够我们其他人听见,“每一颗都是从死人身上取出来的。你可能记起来了,昂蚩力身上的那颗子弹穿心而过,心脏已经不见了,不过,那颗子弹嵌在了脊椎里。子弹因为冲击力变了形,但我觉得你能辨认出来,迪肯先生。那颗子弹跟嵌入拉帕伊舍脑袋里的子弹差不多,后者并没有打穿坚硬的头骨,也没有变形。”
“9毫米的巴拉贝鲁姆弹。”理查拿着那颗较大的子弹小声说,“‘一战’中我见过英国人身上拔出不少这样的子弹。”
“我也见过不少。”帕桑医生说。我记起来了,战争期间,帕桑曾在英国人的医院学习、实习、工作。
“这种型号的子弹是从德国人的鲁格尔手枪发射出来的,”理查说,“弹匣容量七发。战争临近结束的时候,一种卡宾枪,也就是鲁格尔巴拉贝鲁姆M17的派生枪,用的就是这种子弹,那种枪配备30发容量的弹匣,枪管更长。”
“我们并没有听到枪声。”让…克洛德嘶声说。他手里拿着信号枪,蹲在那儿,使劲盯着他所在区域被雾气笼罩的漆黑地方。说话时也没往我这边看。
“之前一直刮大风,”理查说,“雪也没停过。在这样的山上,声音效果会非常奇怪。”
“但我们昨晚听到洛布桑冲五号营地大声喊叫的声音了,”雷吉小声说,“当时也刮大风,但我们还是听见了。”
“那时候风是从他躺着的五号营地,直接朝我们吹过来的,”理查小声说,“大本营、二号营地和三号营地之间全是冰塔和冰钉,昨晚从东西两边吹来的风都很大,如果人们,包括二号营地的夏尔巴人都没听见枪响,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那意思是我们要对付的是拿着德国造鲁格尔手枪的雪人咯?”我说,试图活跃活跃气氛。或者至少可以提升自己的士气。
谁也没有说话。
帕桑这会儿还在沙克尔顿夹克的遮挡下,他拿着三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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