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牡丹》第35章


他们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对我客客气气,冷言冷语少了很多;坏的自然是嘴上客气,心里的嫉恨不减反增,只怕有一天我若势弱,跌的会比原先更惨。
转眼祀儿的满月就到了,宫中按民间习俗,邀请近亲宗族举办“洗儿宴”。奚铮白天亲自前往太庙设祭享祀神祖,我则在这时于自己殿中见了几位来道贺的内外命妇,这里面就有清奴。
这是她离开我身边后,第一次进宫谒拜,因她的侧室身份,晚上她并无资格参加宫宴,所以她特意提前来见我。
“如今公主已平安生下皇子,奴婢总算是放心了。”她还对之前卢妃的那次闹事心有余悸,进宫见到我一切都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也在打量她。只是几个月的功夫,清奴已经完全脱去了少女青涩羞怯的一面,如果说她做宫人时尚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那么现在就已经是盛开的花朵了。
“你在王府里还好吧?”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我想她的生活应该是不错的。
果然,清奴语笑嫣然道:“奴婢很好,殿下和府中其他人对我……都挺客气。”
客气似乎不是该用在夫妻之间的词,其实我听说奚峡待在军营里的时间远远多于待在自己府上,而且其冷淡的性格对枕边人亦是一样。不过这世上总会有像清奴这般,只要单方面的付出就能感到快乐,我没资格评断其好坏,但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我却不得不提醒她。
“眼下卢氏不在,你一切都好说,但她还有半年就能回来了,到时你可要万事小心。”
“公主放心,奴婢明白的。”清奴点了点头,反而冲我狡黠笑道:“公主您恐怕不知道,其实有卢妃这样的主母,对奴婢也算是一件好事,正是因为府里的人都讨厌她,所以他们才会对奴婢客气。”
我顿时了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王府中人大概都指望着清奴能杀杀卢氏的威风吧。可是这种同盟历来如履薄冰,顷刻间便可翻覆,因此我郑重对她道:“如此虽好,但你也小心被别人当了枪使。”
清奴却殊无怯意,“奴婢也明白他们只想坐山观虎斗,但这也无妨,卢妃招致众怒,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听说殿下早已不与她同房,那我何需同她斗?只要我服侍好殿下,最好再能有一儿半女,便谁也不用怕了。”
她说这些时条理分明、胸有成竹,竟让我一瞬间感到眼前人有些陌生。然而不得不承认,清奴的话才是深宅大院内的生存之道,她能自己悟出来这些,并且身体力行,已让我自愧不如。至此,我觉得我无需再为清奴担心,她虽然投身到漩涡中,却已由一株小芽而逐渐枝繁叶茂,与她相比,反倒是始终不愿随波逐流的我,左右徘徊、枝叶萧瑟。
送走了清奴不多时,穆鸾台来禀报我,有外臣在宣光殿等待觐见,而其实这才是我在这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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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中书侍郎羊尚之参见昭仪。”说话的人抬起头来,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儒雅文士,也是此次南朝派遣来为我生下皇子道贺的使臣。
我见此人风姿丰伟,不似田义宪之流鲁钝,已是心生好感,更令我意外的是他竟也是位中书侍郎,这么说他与修思做过同僚?
虽然奚铮告诉我修思回到了南朝,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究竟如何,我却一无所知。出使期间无故失踪,又牵涉到与我私逃的事情,不知阿夙有没有处罚他。我没有隐瞒心中的急切,问羊尚之道:“羊使君既任中书署官,是否认识侍郎陆修思?他……他如今何在?”
羊尚之似乎已料到我有此一问,如常答道:“陆使君如今外放江州刺史,都督江州、晋州、吴州三州诸军事,臣北上途中,路过江州,还蒙陆使君招待过。”
江州刺史?这官职让我不觉一愣,虽然刺史与中书侍郎同为四品,但外放无疑是变相的降职,可江州又不同,这是军事前线,何况修思还总管三州军事,这便是身负军权,国境稍有冲突,他就首当其冲。他一介文臣,怎么派了这么个官?
“修……陆使君从未领过兵,陛下怎么会派他去管辖要冲之地?”我不由担心,这种又苦又累还危险的差事,修思怎么受得了?可是羊尚之却告知我,江州乃是修思自己选的。阿夙原也不想重罚他,只是暂时外放他去地方,不久就会召回,可后来不知修思如何说动了阿夙,派他去了江州。
这么说着的同时,羊尚之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我道:“臣离开江州时,陆使君委托了臣一封信,说若昭仪没有过问他,便不用给昭仪,若是昭仪问起他,便请昭仪过目。”
我茫然拿过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迫不及待地当着羊尚之的面拆开了。那信很短,只有寥寥几笔,写的则是:天涯乱流,为家为国,愿掩尘骨,迎燕归南。
愿掩尘骨,迎燕归南……为什么!我自己都已经放弃了,他还执意如此?我向羊尚之打听修思的消息,不过是为了最终安心。在我对修思不告而别时,我就已经做好了不被他谅解的准备,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他愿意不惜性命带我回南朝?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安享富贵?为什么不能做个薄情寡义的人让我忘了他!
泪滴不知不觉掉落在信纸上,直到发现晕染开了的字迹,我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慌忙以袖拭面,羊尚之却始终心平气和地看着我,好似对任何事都镇定自若。等我恢复了平静,他轻轻从我手中抽出信笺,没有看上面的内容,径自将其放进宫灯中烧掉了。
“虽然不知陆使君写了些什么,但还是别留下把柄比较稳妥。”面对我的吃惊,他回以一个微笑,带着几分怜悯,“臣曾与陆使君共事过一段时间,知他能力,昭仪不必担心,陆使君虽然经验尚浅,但假以时日,他必能承担一方重任,只是……不知昭仪之心可还与他相同?”
我深深打量了羊尚之一番,奇怪他为何要关心我对修思的心意?何况他这个来道贺的使臣到目前为止,还一句道贺的话都没说。他的职位也该是阿夙身边的近臣,难道此番见我,另有别的事情?思及此处,我试探问道:“羊使君……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羊尚之慎重点了点头,在环顾室外后,才对我轻声言语,“这次臣北上,除了代陛下为昭仪贺喜外,还有一事要告知昭仪。据我朝得知,北周之前遣使柔然,似有与柔然交好之意。如今北朝虽与我朝结秦晋之好,但其目的为何,昭仪也明白,这时又与柔然接触,不得不令人深思,还望昭仪于宫中能多加留意。”
遣使柔然?多加留意?原来在我貌似平静的生活之外,世间竟又有了这许多变动。柔然是草原的霸主,也曾多次南下,与北朝产生摩擦。羊尚之言下之意是担心北朝若与柔然结盟,或许会对我朝不利?
“昭仪无需多虑,陛下绝无逼迫昭仪之意。”见我一时沉默,羊尚之似乎以为我怕事,好言宽慰道:“昭仪已为国尽力,陛下不会再令昭仪为难,无论何事,都当以昭仪的安全为先。”
“羊使君,若是……”就算说以我的安全为先,可我听见的话能当做没听见吗?我怀着几分期望和几分忐忑,向他求证道:“若是如今北朝再进犯我国,我国有几分胜算?”
羊尚之思索一会,却是摇头叹了一口气,“自陛下继位以来,居安思危,只为一雪前耻,可是想与北朝抗衡……恐怕还为时过早。”然而说到这里,他又神情肃穆,正视我道:“但是我朝立业已百年,不可有傲气,却也不能无傲骨。只要陛下有心,臣等定当鼎力扶持,昭仪也切莫灰心……大齐没有忘了您。”
羊尚之重新对我重重一拜,文士的面容下透着一股矢志不渝的志气。这么多次出示北朝的使臣中,他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我想他虽然没有看修思给我的信,或许与修思是心照不宣的。但愿南朝能有更多他和修思这样的臣子,那将是阿夙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这一天,我终于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善意,有了种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欢愉。修思、阿夙、母后……尽管我现在见不到他们,尽管我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们了,但只要他们还没有忘记我,我便永远是他们中的一员。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当我回到光极殿看到尚在安睡的祀儿时,顿悟到我对他的未来,并不是无所作为的。
奚铮身上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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