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牡丹》第19章


话说到这份上了,四周难免响起了低低的议论之声,我甚至都能感到旁边卢妃那刺人的目光,可终究还是低估了奚峡的铁石心肠——或者该说是油盐不进。
“昭仪谬赞了,昭仪是南朝与我大周共同的贵人,孤何德何能,得昭仪垂爱?”奚峡头一次对我报以谦恭的态度,说着谦恭的话,可拒绝的意思已明明白白。说完这话,他反而走到卢双妙面前,向她一躬身道:“不知贵嫔可否赏脸赐吻?”
卢双妙也没想到奚峡会众目睽睽之下给我难堪,被这意外的变数弄的始料未及。她半是无措半是受宠若惊,轻轻在奚峡额头上吻了一下,半刻都不敢多做停留。不过她和卢妃是本家亲戚,奚峡也等于是她的妹夫,因此她这一吻相较于其他嫔妃,就显得无伤大雅的多了。
射艺的高*潮到此算告一段落,场中人又投入了其他娱乐或对酒当歌之中,奚铮也返回了他的座位,心情大好。
“呵,你说这叫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说了今天对我的第一句话,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你以为阿峡当着众人不敢抹你的面子?告诉你,他谁的面子都敢不给,包括朕的。”
我无可反驳,也承认这一步是我自以为是了,可奚峡这茬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我此行的目的也并不在此。斜睨了奚铮一眼,他既然同我开口,我便有的是话与他说。
“陛下教训的是,不过常山王一路上与妾就不对付,有此一举也不奇怪。”我带着一点窝火不无刻薄道:“可是陛下与昭穆皇后乃是亲生母子,本该血浓于水,也那般生分,就叫人奇怪了。”
“……你说什么?”奚铮看着我竟有点呆滞,好像没听清似的,“你再说一遍!”
叫我说几遍都行,“我说陛下与昭穆皇后亲生母子,她在你眼里居然也是个不识抬举的南朝女人,真让人……”
“你听谁说的!”不待我说完,奚铮嚯的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我面前的案几,吃食浆酪洒了一席,也惊的诸人都朝他看去。
“……陛……陛、下?”卢双妙仅是对着他的背影,就吓的张口结舌,而我直面奚铮的逼视,更能感到他此刻翻腾着的狂怒。可话已出口,我也不能退缩,挺着脖子道:“不用听谁说,昭穆皇后与我都是大齐宗女,所思所想自然……”
“胡言乱语!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奚铮第二次怒吼着打断了我。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臂,扯的我一下子没撑住,往前扑跌在了席上,可他还不依不饶的拉着我的前襟提了起来,“胆大妄为的东西,你不想活了?”说着他就抬起手臂,竟是要当着外人的面打我,我下意识的扭头一躲,那一巴掌却最终没扇下来。
“皇兄,这里不比后宫。”奚峡从后面拉住了奚铮举到一半的手,神色凝重的压低声音道。他言简意赅,但看的出来拉着奚铮的那只手力气很大,奚铮挣了一下没挣开,这才勉力平复了一下呼吸。
“……昭仪头一次参加出游,不懂规矩……”他脸上因愤怒而起的绯红还没完全消退下去,可尽量用平稳的声音替刚才的骚动解释。奚峡见他恢复了几分理智,也松了手上力道,奚铮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又对疑惑的群臣道:“眼下离观赏邙山远眺还有些时辰,朕稍事休息,爱卿们自便。”
丢下这句话,他再也没有理睬任何人,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出帷帐,朝停在不远处的大楼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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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想来,我在北朝最初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极为意气用事的,很多时候都不顾后果,把家人和修思的叮嘱抛之脑后,只想着我不好过,也不能让奚铮好过。其实若换个心思城府深藏不漏的帝王,我这样激将除了自己吃苦头,根本没啥用处,可偏偏奚铮也有很意气用事的一面。
他的称舆有驾牛12头,形制颇大。奚铮一登上车撵就把我丢进里面,我踉跄着撞到车背上,这才发现车厢宽敞,卧具、方案、细软一应俱全。
“这没外人了,刘洛妃,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虽然车厢够大,但仍不能让我们两个人直起身来,我背靠车厢蜷缩着,奚铮则撑着车壁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他眼眶发红,像是随时能吃人的恶鬼,一手扯下腰上金钩镶玉的革带,卸了那上面的匕首配饰等物,然后将我的双手捆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隐隐预感到接下来的暴行将不同以往,饶是习惯了装死,也不禁有些发虚,拼命扭动身体挣扎起来。
“怎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挣扎什么?”奚铮死死压住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我想干什么?你想让我干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限,不就是想找死吗!你成功了,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说着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那力道大的让我觉得仿佛一把铁钳卡在脖颈上,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你跟我提昭穆皇后?好、好,你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你们,你和她都一样!把你们献来的是你们引以为豪却胆小如鼠的南朝!你们不去瞧不起这种故国,却来瞧不起我?你们吃的是大周的!住的是大周的!被周人供养着,你们哪来的资格自视高贵!”他不停的大声指责,对我的踢打全无反应,只顾发泄,“我封你做昭仪,你不满足!对你好言好语,你不领情!我花在你身上的耐心和宽容比所有人都多,你却视若无睹!你到底有没有心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更遑论说话,可我还是努力的去掰奚铮的手,断断续续道:“汝之蜜糖……吾之砒*霜……你……你若真为我好……就放我、放我……回去……”
“你休想!你已经是我的妃子,是属于我的!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奚铮一口回绝,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而我挤出这句话,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无力的耷拉下来,我所剩无几的意识里,唯有耳边纷纷扰扰的奚铮的声音,和脸上似有似无的几点冰凉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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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一回肯定是九死无生了,因为连我自己都找不出奚铮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容忍我,可是等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那架牛车里。捆着的手已被松绑,背后靠着隐囊,一缕斜阳从车窗外斜射进来,照亮了我身边的一个小角落,而奚铮就倚在那扇支开的窗子边,偏头望着外面的景色,被光线晕染着的侧脸带着浅浅的茫然。
“贤愚贵贱同归尽,北邙冢墓高嵯峨。古来如此非独我,未死有酒且高歌……”他并没有朝我这边看,却好像知道我已醒了,缓缓说道:“这是你们南齐的薛理游览邙山时写的诗,可见不管南北,美景是人所共认的,为何换成了人就要分不同,我也是血肉之躯人心肉长,你们就那么难接受?”
他的语气已没了之前的狂乱和暴躁,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寂寥,而我亦有些脱力,不仅打不起冷嘲热讽的精神,更多的是,我觉得奚铮想问的那个人,也并不是我。
忽然之间,我有些明白他对我的偏执从何而来。他眼里的我从来不是单纯的刘洛妃,而是一个与昭穆皇后的出生和血统都极为接近的化身,我不知道他与自己的母亲究竟有何过节,但他对我的征服*欲和那忽喜忽怒的摇摆态度,显然是想让我代替一个已经不能回答他的人,给他想要的答案。
逝者已矣,我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何意义,但奚铮恐怕不会这么想,因此沉默了一会后,我只想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命……”奚铮听了淡淡的笑了一声,“只有软弱之人,才会拿命当借口,如果你真信命,为什么还反抗至今?”他说到这才转头看我,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个游戏是你赢了,我不再指望你对我改变心意,但也不会放你走,至于我母亲……你比她强,除了怨恨自己的孩子,她不敢有任何反抗,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我再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陆修思同学再次上线~
☆、相思令
邙山上的那次冲突让我和皇帝不和的传言更加有板有眼,许多人见到奚铮当时的样子,都准备等着看我的好戏,可自那之后,我俩之间却忽然偃旗息鼓,诸人不见他对我的重惩,也不见他再对我有所特殊。 
奚铮说我赢了,其实并非如此。当你仇恨一个人的同时,等于也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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