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第195章


门内无声,风灵不知他是否在听,但屋子不大,以他的耳力,即便是吃多了酒,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且告诉我,我究竟是何人。”风灵在凑近门缝,一字一句地问道。
屋内仍旧是寂静,风灵听不出一丝响动,她在心里默默数了十数个数,终是等不到他搭理,无奈,她只得长叹一声,转身欲走。
才刚转了身,屋门忽地被打开了,身后沉闷郑重地递来一句:“公主既已知晓,何必再问,臣不敢欺瞒,殿下正是贞观三年被带离长安的汝南公主。”
风灵头顶如五雷轰过,虽然自下了凌烟阁她隐约已有了猜测,但这话从拂耽延口中道出,不啻记忆深处那大锤落地的震撼。
她回过身去,一眼正见拂耽延立在门内,端端正正地向她揖手作礼,也不知为何,心口霎时凉风阵阵。
“不敢欺瞒……不敢欺瞒……”风灵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冷冷哼笑:“不敢欺瞒,倒也瞒了我这么久,不敢欺瞒,竟还欺君罔上。风灵愚钝,瞧不出延将军的‘不敢’,究竟‘不敢’作什么。”
拂耽延仍旧躬身揖礼:“若非杜公与夫人一再嘱咐,若非乃兄坚持公主不知内情为好,若非拂耽延昔日在莱国公府亏欠下的情义,又怎会三缄其口,不惜欺君。不想竟是耽误了公主的大好前程,拂耽延甘愿领罪。”
风灵缓缓踱回两步,将他从头至脚看了一圈,许久不言语。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她跨进屋子拉开他抱在一处纹丝不动的拳头,脸上摆出一个不确定的笑,摇头道:“阿延定是吃多了酒,胡言乱语,或是恼我背约,有意拿这话来气我。阿延,你说是也不是?”
她拉着拂耽延的一边手臂晃了晃,想如往常那般显出娇嗔的模样,往往此时拂耽延便会垂眸无奈地笑笑。可今日这娇嗔却任是如何摆也摆不出,倒是泄露出了慌张来。
不待拂耽延作答,她又自答道:“自然是这样,你回京时连同我顾氏的族谱也一并带了回来呢,那确是假不了的。阿延,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肆意妄为,我已知错了,你莫要说那些话来恼我。”
“风灵,你且听我说……”她如此一闹腾,拂耽延的酒劲过去了不少,忆起方才对她的冷绝,和一怒之下认下的实情,不禁悔意丛生。他张开手臂想重新将她拥住,好好地向她解释,可风灵却偏了偏身子,教他揽了一把空。
“阿延,你先听我说。”她不肯予他说话的机会,生怕他一张口又冒出什么她不愿知晓的事来,反而急切地道:“撇开柳姡堑底邮虏宦郏ト舜业闭媸遣槐。宜稻浯蟛痪吹幕埃ト艘咽欠缰虿心辏也荒芫痛硕顾鏊祷暗娜艘惭安坏剑偶胖樟耍遣皇俏易鍪碌男芯叮矣形グ⒌⒛傅慕袒濉D阄伊角槌ぞ茫槐丶平铣Γ菸医庖蛔骰贡耍纯瘫慊啬闵肀撸俨焕肽愦绮健0⒀樱憧稍傅任遥俊?br />
拂耽延虽借酒力说了她贪慕权势的话,可内里终究明白她的心意,恐她亦不肯认下这公主的名号,与他长绝。她绝口不提公主不公主的话,他便也有意避开不提,沉沉地吐了口气,“除却你,还有谁能教我一年又一年地等下去。”
风灵放下心,重又靠回拂耽延怀中,终因脑子里轰乱,无心久留,更无心流连外头的中秋盛会,不一会儿功夫便唤来老管事,牵了马来要走。
老管事不明就里,只知风灵来了不多时这又要走,来去匆匆,恐怕自家阿郎且有些日子要不痛快了,这五云浆又不知要耗费去多少。他自是不能多说什么,叹着气将马牵出,送她出去。
第二百四十章 和盘托出(一)
翠微宫的秋色层层尽染,长安城郊再无哪一处的景色能出其右。这样好的景致,李世民却极少能受用,他原本就病体沉疴,底子虚薄,天气一转凉,身上不免又添了两三样症候,屋内也早早地生起了火盆,一日之中,大多在时候只在含风殿的矮榻上度过。
自那日从怀远坊回来,她见李世民的心境便再不同以往,极难再没心没肺地同他逗趣闲聊。含风殿无需她侍奉时,她便时常独自一人在园子漫无目的地闲逛,脑子里总有沙州城郊供奉窟中的那几幅壁画。
当日,她与拂耽延悄悄跟随着阿满婆摸到了这个供奉窟,那壁画上绘纪的事虽教她感慨万分,但终究只是如同在茶楼酒肆听话本戏一般,为旁人的事唏嘘。她一直认定,那画上的英华夫人于她而言,唯一的关联不过因为她是拂耽延的开蒙之师罢了。
纵使后来到了长安城,进了内苑,多少人说她长相神情与英华夫人酷肖,她也未曾想过,那壁画所绘的,竟是她人生最初的那段缺失。
她为此深悔,若是从不曾上过凌烟阁,也不曾跑去拂耽延跟前问个究竟,而今会不会过得自在些。
如此数日,莫说是李世民,连阿盛也觉出她的魂不守舍来。阿盛知晓她同拂耽延有情,却又不得一处相守,料想她的惆怅大约因此而起,女儿家终归免不了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但圣人不说,他亦不好点破,只好背地里叹息几声,圣人跟前多替她斡旋几句。
所幸到了翠微宫不几日,受命查看账册的民部长史便来回话,称已将那些账册梳理得了,请风灵去验看验看。
有了这一桩,风灵倒振奋起来,暂无暇理会旁的事,在李世民跟前告了假,一头钻进那堆账册,足有半月未出凌波殿。
两场秋雨一过,天气乍然寒凉,风灵整日在凌波殿的暖阁内,也觉不出气候的变化。倒是李世民,因数日不见风灵过来,又惦念天气转凉,翠微宫里宫人不多,凌波殿那边恐侍候不周,精神稍好,便命人抬了辇子往凌波殿来瞧她。
他进殿时正是竹枝在外头煮茶,本是该往里禀的,李世民却摆手不教她传禀,下了步辇,由阿盛搀扶着便进了殿。
这个时节凌波殿内竟未生火盆,虽是朝阳的暖阁,毕竟临着水,湿冷寒气在殿内氤氲,李世民一进殿便不由打了个寒噤。
“怎不生火盆?”他皱眉向阁子内的内监问道。
暖阁里一众埋头账册纸堆的吏目皆抬起了头,见是圣人进来,无不从案边起身,上前来拜。风灵在上正中的案前低头翻看着一沓写满的纸,手里拈着算筹,一听这动静,忙丢开算筹下案来行礼。
李世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将屋内扫看一圈,“如今十月的天气,凌波殿的火炭怎不见?照看火炭器具的是哪一个?”
风灵赶紧上前解释:“圣人莫怪他们,是风灵命他们不许将火炭搬进暖阁内。这阁子内四处堆放账册纸张,又有满屋的烛火,若拢上火盆,炸起的火星子难免四处飞溅,这一屋子的实据岂不要毁于一旦。”
李世民略一点头,随手拿起一册翻看,里头横横竖竖的计数,他却看不明白。“可有进展?”他放下账册询问道。
风灵返身回自己的案前,取过一册来,摊开了双手奉至李世民跟前,上面却并非适才那本教人看不明白的计数,而是实实在在地写着字。
李世民执起账册,只见上面工笔清清楚楚地记着:得沙州大萨保鎏金银质碗碟百件、青金石七十斛、皮货八十余件、胡锦二百六十匹,作价共计十两金饼三十枚。十枚呈送柳侍郎,二十枚送还沙州大萨保。
李世民挑起眉头,翻过账册,页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年份:赵氏邸店,贞观二十一丁未年二月。便是去岁的事。商户得了利钱,竟要将三份其中之一呈供柳姡АK抡瞬幔皇殖旁诠丈希嫔劣簦挥锊弧?br />
阿盛望了望账册,朝风灵递过一个眼色,示意她将账册挪走,免教圣人再动怒。
风灵假作未见阿盛的眼风,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李世民的脸色,狠了狠心,转身又往案上取过另一册呈于李世民跟前:“这是风灵在西疆指派的勘察使送回的账册,正是自那沙州大萨保店肆中抄没。”
李世民接过账册,亦是二十一年二月的账实,他就着风灵翻予他的那一页往下看去:交付长安赵氏邸店货品一批,鎏金银质碗碟百件、青金石七十斛、皮货八十余件、胡锦二百六十匹,收得金饼二十枚,各十两,用于购粮米十车、春布三百匹,送予柳军帐下。
李世民的面色由晦暗转成铁青,握拐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风灵硬着心肠再往上一步,将此账册又翻过几页,上书:上年柳军缺饷,于账上支白绫五十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