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第182章


河渠中星星点点地散布着红色水灯,落在他眸子中成了两小团火苗,初秋微凉的夜风吹得刚刚好,风灵心神迷离,辨不清是梦魇幻觉还是真境。她伸了一只手,轻抚上拂耽延的面庞,面上的温热让她确定自己并非在梦境中。“旁人成礼不过一双大雁,咱们有整整一行,怎会简陋?”她模糊迷蒙地答道,那些话仿佛并非出自自己口中。
“自此,你莫再回內苑去了。我自去向圣人道明,我亲见了你爷娘族人,带回了你顾氏的族谱,你并非那位逝去多年的汝南公主,你是我的妻室,且有沙州官媒同你父亲落了字的婚帖。不论圣人如何罪责,我都受着。你与柳氏父子有怎样的仇怨,也皆撂开手,莫再理会,那些洗冤报怨的事,我替你做。”拂耽延扳正她的肩膀,注视着她游离的眼神:“你应了我。”
“好。”风灵随口答应,实则并未将拂耽延的话全听进脑中,她尚在恍惚,反复确认,适才这就成了奠雁礼,将自己嫁了出去?分明盼等了许久,怎就是秋雁一飞而过的功夫,便成了,怎会恰好就有一行大雁飞过。
杏叶说此间有供奉神仙的土庙,难不成当真这般灵验,她虽未认真许愿,但心中所想神仙皆明了,忽地遣了一行大雁来为她行礼。
拂耽延未料到她的这声“好”应得如此干脆,心里欢喜,抓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也不顾此刻风灵是男子的模样,将她紧箍在怀中,又引来几道窥视异样的目光。还是转回来的杏叶觉得脸上挂不住,小声提醒他们时辰晚了,该回去了。
回怀远坊的途中,杏叶乍然得知了方才的那一场奠雁礼,几乎惊得魂飞魄散,缓了好一阵,才战战兢兢地问道:“那合卺酒呢?”
“往后再补上。”风灵脑袋尤一片混沌,语焉不详,拂耽延干脆地替她回道。
杏叶本还想说,左右明日无朝,是否要在家中补个典仪。可一想拂耽延并无父母族人,风灵的爷娘亲族也俱在江南道,行那些个虚礼又予谁人看,如此想着,她便也罢了。
归家已交三更,风灵在净房洗漱过后,裹着夹帔回至房内,拂耽延已在内室等着。杏叶向他行过一礼,退出屋去。
风灵撤去夹帔,却立在被衾铺展齐整的睡榻前犹豫着。
“走了大半夜的路,怎的还不想睡?快些睡下,医士嘱过,太劳神不利补养气血。”拂耽延走上前,催她快些安歇。
风灵低着头,细声问道:“今晚你还要在房歇觉么?”
“自然是要寝在此处。”他张开双臂,有意不去看她绯红的脸,“不替你的夫君褪袍?”
风灵不发一语,垂头替他解下腰间的蹀躞带,又微微哆嗦着手腕去摸他衣袍上的系带。拂耽延瞧着竟觉甚是有趣,平日里她总不打正经,二人独处时,她言语中还颇有些轻薄调弄之意,未将她同寻常女儿家看作一类,却不想当真到了此时,羞怯紧张发抖,一般女子该有的,她一样也不缺,羞得连耳廓都沁出血红的颜色来。
风灵手脚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利索,一会儿踮脚一会儿弯腰,一通忙乱,几件衣衫脱得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停妥了。
她还来不及羞得脸耳更红,便被腰上一道力裹卷了去,跌落到睡榻上,温热的气息喷到了她的眉眼鼻尖上,她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过了良久,时间似乎静止了,再不见有动静。风灵试探将一只眼眯成一条缝望出去,只见拂耽延如同凝滞了一般,专注地盯着她的面庞,眼中流泻出的怜惜将她没顶吞没,她睁开眼贪看他的眸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去环住他的脖颈。
“医士说你气血亏折得厉害,一年内不宜怀胎生产,且好生将养罢。”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翻身躺倒在了她外侧,顺手将她裹进怀里,柔声道:“睡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征高丽
不过就此一晚,次日拂耽延便又回了书房独睡。其中缘由,风灵也好,杏叶也罢,皆心知肚明,问不出口来,大伙儿也只装作糊涂,都不提此事。
中秋过后数日,风灵渐冷静下来,她将拂耽延那晚所说细细嚼了数遍,越想越不妥当,纵然她不是圣人要寻的那位公主,也非在宫中挂了籍的宫人,不再回內苑也在情理中,可此事哪里会这般轻易了结的。更遑论,她手里尚有税商的一应杂事,满口应承下君王的话,若不办妥了,大约也算得是欺君了。
所幸,圣人一病未起,罢了外朝,一应事务只在内朝由太子代政。拂耽延只在圣人神气略好时呈送了顾夫人篡编的顾氏族谱,尚未来得及另作回禀。李世民翻了几页族谱,怅然若失,自此再不提关乎汝南公主的话。
那日,拂耽延尚在殿内,李世民忽然想起风灵来,问怎不见风灵来探。拂耽延正欲如实回禀,杨淑妃抢在头里先回了话,话里话外倒是对风灵分外偏袒,只不知她这些话从何而来。
“顾娘子出宫巡看东市,哪知偏巧遇上了兵部柳侍郎的大公子,那位柳公子自翠微宫击鞠赛之后,便便对顾娘子存了思慕之心,此番宫外相见,言语上难免,难免轻薄了些。那丫头也是火性得紧,陛下是知晓的,两下不合,动了刀器。”
杨淑妃瞧了李世民一眼,不见他有怒色,方敢接着往下说:“顾娘子难敌柳府家丁护卫,伤得重了些,虽性命无虞,却是去了半条小命。幸而高阳府邸就在近旁,问询赶至时,那丫头的血都快流尽了。高阳来回过我,说本都是少年心性,为了点子芝麻大的小事逞勇好斗,将她送回昭庆殿难免风言风语地瞎传,不成个体统,到底还是将她带回自己的别院里养治好了才稳妥。”
李世民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不知是气恼柳爽与风灵当街动手,还是不屑听到高阳公主的名号。
杨淑妃忙惶恐探问:“如此,可有不妥?”
李世民闷闷地叹了口气,“高阳,她几时知晓体统稳妥了。”
“她也不是小孩儿家了,纵然左性骄纵,经上回圣人的严惩,总还能晓些事的。”杨淑妃柔声解释道:“这回,倒是真亏了她。”
李世民阖上眼,显得极为疲累:“罢了罢了,风灵那丫头便在高阳那处好生养着罢,不必急着回来。柳侍郎的长子,素有些喜好女色的风评,着他父亲严加管束便是了。”
话听到此处,拂耽延算是听明白了。上回高阳公主在朱雀大街上搭救风灵,是为了她容貌酷肖英华夫人,想将她送予圣人邀请讨赏,顺带在圣人身旁扶植起自己的势力,好与东宫分庭抗礼。眼下又卖了这样大的人情予自己,替他们在圣人跟前掩饰,又是一箭数雕的谋算。
教柳氏父子不痛快以泄私愤、转弯抹角地向圣人告了柳爽的状、表了自己知错悔改从善如流的态度,重谋圣人欢心好处全教她一人占了去,好一笔上算的买卖。
她这一场精巧谋算,却打乱了拂耽延的计划,因受了她包庇的好处,竟也说不得什么。拂耽延只得暂按下回禀实情的念头,从长计议。
风灵在怀远坊过了好一阵安稳日子,这座简单质朴到堪比军营的宅子,总算得了些人气。长安达官显贵大多居住东市一带,西市平民胡商聚集的多些,故知晓拂耽延的宅子在此处的人并不多,上门拜会,走动往来的人也几乎不见。
杏叶也极高兴,宫外的空气仿佛比深宫高墙内的格外清新些,润泽得她的面颊生出了桃花色,精神畅旺。
风灵唯独惦念着民部的那桩差事,眼见着将有眉目,这便耽搁了下来。她在离宫前曾修书予佛奴,长安城内大批量分售越锦的商户她抄誊了一份予佛奴,顺着这几家的藤一路摸下去,瞧瞧他们在西疆同什么人有买卖往来,做的什么营生,便可一目了然。
可如今她在外头住着,不便往民部去。虽先前托付西去的商客传书告知佛奴,径直将书信送来怀远坊,转眼数月过去,却未传回片言只字。
转眼深秋已至,这日拂耽延散朝归来,一回宅子便唤老管事取他全副的明光铠来。风灵在屋子里听得清楚,心往下一沉。
果然拂耽延进屋便要她坐下,一副郑重其事的架势,不必开口,风灵也明白了,十有**又要出征。
他既是云麾将军,又是玄甲军的统领,出征在所难免,风灵心里早有准备,前些日子的闲散霎时成了过眼云烟。
“前些日子听西市里的胡商传,龟兹反叛,挑唆着焉耆王先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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