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第179章


“既是不便,且罢了。”高阳公主懒洋洋地踱开几步,“她原也担不起我去瞧她,你且嘱她好生将养,不必着急回內苑,如今宫里人皆知她在我别院内调养,你们,好自为之。”
“如此多谢公主美意。”拂耽延抱拳施了一礼。
高阳公主凉薄一笑:“算不得什么美意,当初是我将她弄去那火坑中。造化弄人,还她一回罢了。”她忽然敛起了笑意,压下唇角道:“拂耽延,今朝我因那柳爽受了创,心里舒畅,好意提点你一句,內苑是什么地方,你理应知晓,你若当真着紧那顾娘子,尽快向圣人将她讨要了出来才是正经。”
言罢她撇了袖,也不说告辞,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阿嫂……”玉勒图孜追了上去,惴惴请道:“我与顾娘子有些情分在,好歹在此见上一回方好。”
“去便去了,哪有那么多话。”高阳公主一壁脚不停步地朝外走,一壁嘲讽道:“枉你原是桀骜的焉耆王女,而今也教这长安城磨成平圆的了?”
玉勒图孜不同她顶撞,默然一屈膝,返身回屋。
纵是知晓玉勒图孜与风灵交情匪浅,拂耽延仍是不肯放她入内院。“玉勒弘忽见谅,风灵昨夜确实凶险,灌了汤药下去,医嘱若能得安沉一眠,便可稳固了气息,现下睡得甚好,不好惊扰了她。玉勒弘忽倘执意要见,也只得待她醒来方可入内室。”
高阳公主既已走了,玉勒图孜也不摆什么虚礼了,长叹着道:“玉勒明白延将军怨怪阿嫂为一己私利将风灵送入宫中,可她也救了风灵一回不是。况且,此番,将军该要谢她。”
她重新坐回圈椅内,自斟了一盏茶,压压心惊。“昨夜里房三郎归家,我听他说昭庆殿里的女子伤了柳姡Сぷ樱忸垦涸谖浜钇蹋乙惶慊帕耍胨ゾ壬弦痪龋煞咳赡桥撤颍凳裁春永锲鹆死耍豢稍豆郏蹩善私死锕摇G榧敝拢冶闼较胱牛潜缁蜕斜闶窃饬胰丝雍Σ哦嗣哐艄鞅囟ê尥噶肆胰耍显忠参纯伤怠!?br />
“你便去找她说情?”拂耽延听着不觉惊惘,高阳公主性子乖戾满长安皆知。
玉勒图孜认真地点点头:“我不过是侥幸一试,却不想她一听险些将柳爽诛杀了,并无二话,即刻便更衣进了宫。圣人病着,自是管不着內苑的事,她便去安仁殿面见了杨淑妃,今晨才回来。说在杨淑妃跟前已禀明,只称风灵在宫外与柳爽起了争执,动了刀器,受了些伤,恐圣人病中得知再生事端,便如方才她与将军所说,已将风灵接去自己的别院将养。”
拂耽延站起身,冲着玉勒图孜躬身抱手:“在下谢过玉勒弘忽。”
玉勒图孜自圈椅内跳起,错身至一旁避让:“哟,延将军这便太客套了,论说我与风灵的交情,岂有袖手旁观的理,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此间正说话,老管事小步跑来,“阿郎,阿郎,顾娘子醒转了。”
这一声禀,似乎将阖宅上下唤醒了一般,将才还静谧无声的内院霎时翻腾起来。拂耽延与玉勒图孜一同疾步走去,有仆妇提着粗布裙裾急匆匆地往灶房跑,杏叶端着揩齿净面的用具从正房出来,韩拾郎不知从何处蹿出来,嚷着煎药。
玉勒图孜跟在拂耽延身后进了屋,杏叶已将内室的帷幔挂起,好散散浊气。她一抬眼望见风灵一张寻不到血色的苍白面庞,骇了一跳,转瞬红了眼眶。
拂耽延确认过她气息还算平稳,正如那医士所说,若得一夜安眠,固住血气,便无碍了。他心底大慰,不负他整晚忍着毛躁慌乱替她焐住热气,到底是熬过来了。亏得如此,不若他将如何同她远在江南道,才将她托付予自己的爷娘的交代。
玉勒图孜几步冲上前,拉住风灵的手将她看了一圈又一圈,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点着她的额角嗔道:“你可是昏了,光天化日之下,跑去柳府寻什么仇?若真有此心,也该先讲予我知道,咱们一起想个法子,绑了他出城再打死才是。”
风灵“噗嗤”一笑,拿开她的手:“我才好,你就来说这些疯话,可是要再勾起火来,再惹一回祸?”
拂耽延瞧着她们一本正经地打着无稽的谋划,忆起伊吾路押送途中,上二人一路斗嘴逞凶的情形,蓦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悄然往外退,好让她二人说说话,解解风灵心头的不痛快。走到门前忽觉不对,又回身向玉勒图孜警告道:“你可带了酒来?不许予她酒吃。”
玉勒图孜朝他摊开手以示清白,风灵断断续续的笑声便飘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江南故人(一)
见拂耽延出去阖上了门,玉勒图孜方才端起了正形,同风灵扳着手指细数道:“你真真是命大。若不是高阳公主在牡丹春宴上肆无忌惮地嘲讽太子与圣人的才人有染,若不是太子妃挂不住脸面一心寻机扳回这一局,若非果教她拿捏住了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的把柄,遣她舅兄沸沸扬扬地闹将开来,害了辩机性命,她怎肯理这档子闲事。更不必说去安仁殿杨淑妃跟前替你打掩护,说你在她的别院将养。”
风灵摸了摸自己的腰,疼痛虽减,却仍不好受,稍稍用些力便痛得她龇牙咧嘴。“敢情我身上这几刀,倒是成全她的怨气了。”
屋门响动,杏叶提着食盒走进屋子,在睡榻上安了一张案几,将食盒内的吃食一样样摆出来,乌米粥、枣泥馅的蒸饼,样样俱是添补血气之物。
方才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玉勒图孜的话也听了大半去,心里渐冒出个想法,此时按捺不住道:“依杏叶所见,而今既借了这个由头出来了,倒不若就不回去了。”
玉勒图孜睁大眼冲她瞧了好一会子,点头不迭:“我瞧着也是,趁着高阳公主尚肯帮衬,便去央告她报称你养好了伤便自行走了。就此离了长安,往西州去避个一二年,待风声过了,再悄无声息地回来与延将军相聚,岂不好?”
风灵早饿得发慌,并不理会她二人胡乱出的主意,自捂着腰,挪到案边用了些黑米粥,方悠悠地驳道:“都想些什么呢。难不成我是凭空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么,我若一走了之,圣人真心想寻,江南道不还有那么多族人在么,他只需拿住几名族人,我便不得不乖乖回来。况且,圣人向来待我不薄,我纵是再不喜在宫中拘禁着,也该尽了他所托付,待税商之政落了地,筹措到了军资,我才能功成身退。”
“也对。”玉勒图孜为难地揉了揉脑门。“同我一样,想走却又忧心父兄部族受牵连,便只得忍气吞声地捱着。”
杏叶撞了一头的没趣,怏怏道:“左右我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娘子去哪儿我都跟着便是了。”
屋内的人作着那些没思量的打算,浑说瞎扯了一整个晌午,至正午,玉勒图孜又赖在了拂耽延这宅子里用了午膳,跟来的侍婢催请了五六回,方告辞了要走。风灵毕竟是藏匿在此处,招摇不得,她也不好时时来探,下一回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了,她临行前不舍,还流了一行泪下来。
风灵如今得知可安心在外头养着,左右得了杨淑妃的首肯,圣人一时半会儿也痊愈不了。又想起昨夜入眠前听得拂耽延说了阿爹阿母带的话,不责她违命进京,亦不恼她在外头私自婚配,听着该是应许了她同拂耽延的这桩亲事。
米大郎的死在她心头蒙的阴云好歹散去了不少,她对柳爽的怨愤也因长刀扎透了他的胳膊平复了下来。她心宽起来,困倦便又袭上头,撑到医士来探过脉,便又睡了下去。
拂耽延却不似她这般宽舒,送走高阳公主后,他独坐在书房内,前思后想了许久,做了十数回打算,至晚都不曾出来。
想他行军打仗什么艰险疲累不曾受过,偏江南道一行,却教他身心俱疲。
到了余杭顾府,面见了风灵爷娘,他方才明白圣人为何不遣白勇前往,非得要他走这一遭。只因旁人或不认得从前莱国公府的旧人,而他自小长在府中,与那些旧人渊源匪浅,莫说能认得昔年的莱国公夫人顾夫人,便是家中老奴怕是也大多认得。
顾夫人原非莱国公正房,膝下只一子,年纪尚幼,一十七年前,莱国公杜如晦病逝,功勋爵位皆由两位族中过继来的年长公子承袭。莱国公夫人哀悼先夫至深,以致神思恍惚,再不愿留在京中徒悲切,便携了幼子离京。汝南公主凤翎便是在此时暴病薨逝,匆匆装殓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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