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第171章


杏叶只顾着瞧热闹,跟着风灵在进进出出已过了五六个商肆,丝毫未留意到风灵向每一家商肆都打听了同一个问题:新晋的云麾将军府邸在何处。
她私想着,拂耽延晋了品阶,原怀远坊的小宅子定然不会再住,且听人说过,三品佩金鱼符的大僚,皆有官赐的大宅邸,大多聚于东市一带。如今她得了出宫的片刻自由,头一桩,自然是要将云麾将军的府宅找着。
“云麾将军府邸?我尚且想知晓在何处,你问我,我去问哪一个。”
“云麾将军新晋了才多少日子?这便有人寻门攀附来了。”
“听说云麾将军一副胡人的样貌,你穿一身胡服,便能充作他远亲?”
问了一晌午,要么是不受人理睬,要么便是语焉不详。更多的是这样的冷嘲热讽。风灵赔着笑脸,作揖打躬了不知多少次,“这位阿郎想岔了,小商不过是替府里送些采买常货,不认得门……”委实辛苦。
时至正午,连杏叶的新鲜头也被腿酸腹饥打散了,终是一无所获。风灵拣了一间看着还算堂皇的食肆,带着杏叶进去用饭。
在阁子上择了个靠窗棱的席案坐下,随意叫了几样吃食。杏叶终于留意到了风灵一晌午的奔走,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了要勘察商户,为何一晌午一直在听你打听云麾将军府邸?”
风灵怏怏地望着窗子底下流水般过往的人,怅惘地应道:“云麾将军将往江南道督视船工,我……我想托付家书一封,在宫中一年,杳无音信,想来家乡的爷娘兄长甚是担忧。”
“也是。”杏叶振奋一晌午,此刻腹饥,一面点头一面在食案上拣了一枚糕点果子咬起来。“只是,你虽与将军有些私交,怎知他就肯无故跑这一趟。”
风灵收了神,执起案上的筷箸在案上轻敲了两下:“而今你是得了脸了?管得这样宽泛。快些用饭,下半晌还有得跑,今日若是寻不到他,还不知要如何……”
“你找我何事?”风灵与杏叶之间蓦地插进沉厚的一声问。
风灵应声丢下手里的筷箸,跳讲起来,返身拉住问话人的手臂,惊喜道:“阿延!”
杏叶手里捏着半块糕饼,目瞪口呆地看着风灵的欢喜,那一声脆甜的“阿延”惊得她失了神,口中一小块儿糕饼不慎滑落,梗在了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伸了好几次脖子,她方才将那梗阻在喉的糕饼咽了下去,急忙撂开手里的半块,起身退开半步行礼:“婢……婢子不知将军在此,失仪了……”
风灵一把捂住她的口,将她按坐下来,“小声些,你这是要昭告食肆里所有的人,云麾将军在此,引人窥视么?”
拂耽延在风灵与杏叶二人对面坐定,并不理会杏叶的惊乍,温声向风灵道:“你打听府邸有何用,圣人虽下赐了府邸,匆忙中尚未修缮完备,如今我还在怀远坊的宅子里住着。”
风灵放开杏叶,奇道:“你怎知晓我在打听将军府邸?”
“下了朝会,见你自延禧门出,我便一直在你身后,想看看是否有人尾随盯梢,便未唤你。”拂耽延漫不经心地答道。
“可有?”他竟跟了一路,一直在身后,风灵的虽吃惊,却也掩不住心里往外冒的甜意。
“今日不见,日后难说,往后小心些。”拂耽延摇着头道:“你出外办差,总该向圣人要两个候卫带着,以防万一才是。”
风灵低声笑道:“圣人倒是拨了四名予我,可若要带着他们,我如何来见你,又如何办事?我便同圣人道,那四人纵然合在一处,也未必能敌我,带着何用。圣人自然不信,当下命他们同我过招,虽有些劳力,总算还能抵挡,这才得了自由身。”
拂耽延的目光极其柔和地将她拢住,无声地浅笑。
一旁默默承受着一拨又一拨惊惘的杏叶不觉看呆,了不得,了不得,素来只知这位悍将杀起敌来如凶神恶煞,平常偶见一两回,连眼都不敢抬,谁料竟也会笑,高鼻深目,褐眸如星,笑起来还会钩人魂魄似的。
“你拳脚算不得上乘,骑射更是差强人意,我不在京中时,还是谨慎些为好。”拂耽延笑罢劝道。
“你再去寻摸一头大獒犬来予我防身可好?”风灵不服,反唇相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分明相互取笑,却又句句透着关切。
杏叶不笨,虽不能全然听明白他们所说,可将二人的情深意切瞧得明明白白。
她突然恍悟,翠微宫,风灵寒热,坠马引动气厥症那会儿,迷迷糊糊中梦呓的“阿延”,大约正是这位延将军。错教圣人听作了“阿耶”,勾起了圣人的忆女之情。
第二百零七章宫外差事(二)
吃食一样样被端上食案,香气四溢,杏叶反倒拘束起来,她跟着风灵自在惯了,且依着风灵的性子,并不讲究繁文缛节,随意得很。眼下拂耽延在跟前,她不敢造次,连筷箸都拿不动了。
“你唤什么?”冷不防拂耽延还冲她问话。
“婢子杏叶。”杏叶轻声回道,目光低垂,不敢抬眼。
“杏叶……风灵既肯信你,想来不差,你尽心看顾着她,往后自有好前程。倘若心起不轨,后果你也该自知。”拂耽延压着声,原不过是一番嘱咐,可听起来恐唬要挟的成分居多。
寒冬腊月里,风灵见杏叶的额角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哭丧着脸,几乎要落泪,不由暗自哀叹:从前在沙州,唬得阿幺打怵,如今在此,又将杏叶唬成这样,非得要如此,将我身边的人都唬得不敢抬头么?
她眯起笑眼,执筷箸在杏叶跟前的小碟儿内布了一枚玉面尖:“将军许你前程呢,还不快谢过。”
杏叶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婢子……不敢。”
“罢了,快些吃罢,里头裹了肉馅,凉了再吃该积食了。”风灵对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是无奈,伸手将小碟儿朝她跟前又推了推,冲拂耽延抛去一个“你唬坏了我的人”的眼神。
拂耽延不接她的这一眼,只微微含笑看着她,她在翠微宫大病了一场,又随着王驾走了一遭灵州,回来也不得好生歇息,两颊的弧线平下去不少,下巴愈发削尖。他皱了皱眉,本想问“怎瘦了这许多”,却因杏叶在旁,咽回了这话,只将她撂在案上的筷箸拿去,塞回她手中。
这一顿饭,令杏叶极不受用,好容易半填塞了肚腹,她如释重负地放下筷箸。
拂耽延向周遭一扫望,从躞蹀上扯下一枚锦袋倾倒于案上,两枚带刺的小铜球落了出来,正是风灵与突厥人击鞠赛那日,被暗藏于她马鞍下,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利器。
“我瞧此物模样奇特,不似寻常用物,估摸是特意打造的,便命人往各处铁器铺去打探,果然是有人定制,摸寻下去,正是柳爽身边的长随所定。”他将两枚刺球拨弄开,指着其中一枚道:“这一枚,便是害你所用。另一枚……”
“阿满婆。”风灵即刻明白过味来,“那日阿满婆母子因拉车的马发狂,才被撞击致死。这另一枚,便是当日致马发狂所用的罢?”
“不错。”拂耽延眼眸中的郁色凝结了起来,“铁器铺的人说,这模样的刺球,古怪又难造,故他记得甚牢,费了好大劲,共打造了三枚。两枚在此,尚有一枚未用,你千万小心。”
风灵忆道:“我记得那日下场前,有个小内监,侍弄了半晌我那五花马,很是可疑,但因无实证在手,终究是我自己的揣测,如今想来,定是他弄的手脚无疑。可……阿满婆母子出事那日,发狂的马车本是冲我而来,不知什么人传了字条提示我危险,将我调走开,这才躲过一劫。”
拂耽延顿住,深深地望着她:“我只当宫中于你算是个安妥的所在,不知他们在宫人内监中也放置了人。我原该早些向圣人坦露你我之事,早些求请圣人将你放归来。”
“我何曾惧过。”风灵双手握住拂耽延搁在案上的手,“我与柳爽一日不了结,纵然我出得宫闱,也要未见得容我安生。”
“你一人在宫中,小心即可,切勿擅自去查探,一切待我回长安再计议。宫中错综复杂,诸事难料。”拂耽延再三嘱咐,目光转向杏叶。
杏叶原只知杨淑妃命她与竹枝二人盯紧了风灵的日常,不过是回禀些消息罢了,从未料这內苑,还有人一心想要了结了她的性命,她正听得胆寒心惊,见拂耽延看过来,怔了一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躬了腰背道:“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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