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小阿笙还是嫩了些。”
传志道:“狄大侠为人仗义品行高洁,他说了不要钱财,自是不要,岂会做毁信背诺的事?”
阿笙莞尔,彼时莫负雪亦如此问,传志亦如此答,是以他也以同样的话揶揄:“是是是,你们这些大侠士、大英雄、大好人,一言九鼎,名声比性命都重要,视金钱如粪土,才不会贪图武林盟的财宝。”
白思思噗嗤一笑,听他继续道:“事出有因,要想知道一件事是谁做的,就要想此事有何结果,这结果对谁有好处。再者,想一件事,非但要考虑明面的结果,亦要考虑被遮挡的结果,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被遮挡的结果,或许才是行凶者真正想要的。”
阿笙本不爱讲话,偏要如此长篇大论,还是将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委实疲惫,干脆闭眼躺在传志怀中。他恹恹不振,不知是疲惫所致,还是旧伤复发,传志心感不安,倒了茶喂他,将人抱得再紧一些。
罗成沉吟道:“你是说,表面看来,他们要杀清欢、楚钰、林白鹤,实际上恐怕并非如此?”
传志忙道替阿笙道:“清欢受伤,最为伤心的是郑掌门。楚钰死了,大家怀疑你和林白鹤,林白鹤一死,你便是最为可疑的人。”
罗成哈哈笑道:“难怪我如今成了粽子。将我捆起来,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么?”
“是秦相公说要将你捆起来的,一来你当真可疑,二来可以当作诱饵,守株待兔,兴许能将他们捉了呢?”白思思洋洋自得,耳上银铃叮当作响,“你且放心,本姑娘坐镇,绝不会让人跑了。”
阿笙道:“罗大哥忘了一人,狄松。”
贺方苦笑:“秦少侠,在下已经说过,狄大侠的事实乃意外,只怪狄姑娘身体虚弱,在下考虑不周,才酿成大祸。”
“我只是将我想到的都说出来而已,是或不是,该由众英雄一同商议。”
罗成略一思索,惊道:“是了,若非小传志拼死相救,独孤一刀本该命丧鱼腹。狄姑娘暴病,亦是他们的阴谋!”
阿笙道:“如此一来,事情便清楚许多,多亏你那句话,‘想独吞天下至宝,只要杀掉所有人’。这艘船上,郑竟成、狄松、你,你们三人武功深不可测,定会妨碍夺宝之计,是以先杀之以绝后患。”
罗成笑道:“若这样说,杀人凶手可真是蠢货,我们三个都还好好活着。”
阿笙笑笑,要传志帮忙将他的暗器一一摆在桌上:“楚钰和林白鹤已死,船上还有二十人,这些人里……”他忽的咳嗽起来,面色潮红。
“你不要说话,我来讲给他听。”传志忙道,“我讲错的地方你再提醒我。”
第一排先摆四枚铜钱:“筝儿、云姨、狄松、狄珩,是为求药。”又放三粒碎银:“我、阿笙、白姑娘,是为救人——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阿笙被众人包围,在桌上不紧不慢摆放兵刃,娓娓道来分析局势的模样,深深印在传志脑中,他早知阿笙好看,却不知他还可以好看到这般地步——他想不出好听的话,只觉得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风流不凡。
彼时白思思说:“我可不是为了救人,我只是想瞧瞧天下至宝。”她想瞧瞧那宝贝究竟是何模样,使得爹爹宁肯抛妻弃女,被囚地下一十八年。
阿笙说:“是,我们三个,只有传志真心救人,我来陪他送死。”
传志想到“陪他送死”四字,心头甜丝丝的,又酸楚愧疚,心道:你若死了,我也不要独活。他亲亲阿笙发顶,继续道:“狄大侠想要求药,白姑娘想要瞧瞧天下至宝,按道理来说,在没见到宝物之前,他们不会在船上惹事,而是恨不得赶快到那海岛上。”
罗成道:“确是如此。”
传志在第二排摆上五支银针:“莫掌门、南宫女侠、阿柔、孙镖头、周玉明,这五人与天下至宝全无干系,是全凭偶然登船的。”
“当日抓阄分明抓到了十二个人,怎单单排出他们?”
白思思道:“你且听他说下去。”
传志道:“王雅君先前广招天下英豪,连陆师叔也与他勾结。这六人中,兴许也有王雅君的人,亦有可能与人合谋杀人。但是单凭他们,也不能拿到天下至宝。因为咱们是在船上。身处茫茫大海,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识方向、不会驶船,也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异。”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却看贺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传志将三支短箭排开:“贺掌柜常年出海经商,这船上的水手都是他淮南派弟子;袁掌门是气势煊赫的漕帮帮主,李阁主久居丹江阁,二人想来也不怕风浪。要想乘着这艘船去寻宝,必须要其中一位同行才可安心。”
“是以这三人当中必定有一位是王雅君的人?”
贺方怒道:“一派胡言!只因不曾杀我,便说我同恶人是一伙的么?”
传志忙道:“贺掌柜,阿笙早就说啦,这只是猜测。依照常理,他们想要独吞天下至宝,必然要杀掉其他所有人,再偷偷乘船回到中原,理应有一位驶船高手同行,才是万全之策。”
贺方冷道:“倘若他们计谋得逞,杀了你们所有人,威逼我开船回来呢?”
白思思不耐烦道:“你竟这般没骨头,说要杀了你,你就老老实实为他们开船?倘若是我想要与天下英雄为敌,独吞武林盟的宝藏,才不会留下活口哩!逼你开船,你不懂这道理吗?三天三夜的行程,谁知你肯不肯听话?将身家性命都交在你这必死之人的身上,谁会这样蠢?”
罗成道:“不错,想独吞宝藏,驶船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但凡有心都不会将此托付给不可信之人。”
贺方气得咬牙切齿,又无言以对,憋红了脸道:“总归在下对此一无所知。”
李审之亦在房中,始终置身事外,眼也不曾眨过。
传志问:“贺掌柜这样生气,李阁主却不为自己辩驳吗?”
阿笙道:“贺掌柜若是恶人,李阁主就是好人,这番道理,李阁主比你明白。”
李审之置若罔闻,默不作声。罗成笑道:“经小阿笙一番条分缕析,事情倒清楚许多。”
阿笙睁开眼来,淡淡道:“罗大哥有一句话说错了。合伙图谋宝藏的人,王雅君的人,许是两拨人呢?”
罗成一愣,传志在第四排单独摆上一枚箭簇:“罗大哥是王雅君的人,但他们害了你。不知是祸起萧墙,他们想要除掉你;还是你们本就各为其主。”
罗成眯起双眸,笑道:“船上还剩四人,小阿笙怎样摆的?”
“郑掌门、郑夫人、清欢与清宁,”阿笙排开四只铁蒺藜,“想独吞天下至宝,能驶船只是其二,有藏宝图才是其一。藏宝图在郑掌门手中。”
贺方起身惊道:“你当时分明说——”
传志凌空抓过桌边竹杖,手腕一顿,杖头蓦地朝贺方下颌刺去,贺方一声不吭瘫倒在地。传志取了绳索,把人五花大绑捆将起来搬至墙角,在他嘴里塞了布巾,又问阿笙:“这样可以吗”
阿笙点头,对李审之道:“多谢。”
李审之淡淡道:“你捉了他对我没有坏处,不必言谢。”
传志这一招出其不意,如行云流水,饶是白思思也目瞪口呆。阿笙以此番道理说服众人,郑竟成许他在船上查找凶手,但谁也不可落单,既是互相保护,亦是互相看管。贺方无时不刻不跟着阿笙,白思思奇道:“你、你三人何时商量好的,捉他做什么?”
传志红着脸道:“将才阿笙在我掌心写了字。”阿笙写了两遍,他才明白。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你们还光明正大告诉李兄,不许他插手。”
阿笙道:“倘若插手,我们三个也不怕他。”
白思思冷哼一声,嗔道:“你将我也算进去了?哼,私下勾搭商量时不同我讲,打起架来却要我帮忙吗?”
传志笑道:“你定会帮忙的。咱们一起出生入死,不是好朋友么?”
“谁要做你的朋友。”白思思轻声嘀咕,只想啐他一口,“你话还没说完呢!”
传志复将阿笙揽入怀中,见他颊上越来越红,一碰额头竟烫得很,急道:“你病了吗?我这便去找云姨!”
“不妨事。”阿笙摸过他手指握在掌心,闭着眼道,“还有许多事要做,咳咳……正是这样难受,我才确信贺方有问题。”
传志急道:“怎还说这无关紧要的话?”
“云姨和筝儿都不曾合眼,好容易睡下了,莫让她们担心。”阿笙勾起嘴角,“你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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