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诲撇撇嘴角,“我虽不才,却也到底在国子学待了几年,如何教不得一个稚童?还是刘兄信不过我?”
刘缯帛赶紧道,“那是最好不过,绮罗,你要听话。”
刘绮罗拼命点头,“恩!”
第9章 所谓长嫂如母
用了膳,刘缯帛与刘母去堂屋,苏诲便带着刘绮罗回房。
不知是否缺人教导,刘绮罗字认得不少,学问却极是平平,到了这般年纪,竟然还在读诗。
苏诲耐着性子教了他几章大学,却发现刘绮罗与其兄性子简直天差地别。
刘缯帛不知天资如何,但却是苏诲平生所见最勤勉之人,那一手字也是写的端方刚劲,显是下了不少苦功;而刘绮罗那笔字,不能说歪歪扭扭,可笔力浅淡、架构松散,一看平日习字就是潦草带过。
刘缯帛今年十五,虽说诗赋策论都是差了些,可胜在经义倒背如流,苏诲曾经抽过他几段,历代大儒的批注他都能默诵地一字不差;而刘绮罗,还没一会工夫,已经坐不住了。
“苏大哥,”刘绮罗坐在他们的榻上,晃着小腿,“大哥难得在家,你说咱们中午会吃的好些么?后院那些鸡什么时候能下蛋?”
苏诲与他还不算稔熟,主要是还得顾及刘缯帛的面子,硬是忍住没斥责,尽量和颜悦色道,“你阿兄忙,午膳就简单吃些罢,你先将这段背了。”
刘绮罗摇头晃脑,“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毋以事上……”
“然后呢?”苏诲只觉眉心一跳,这段方才已揉碎了讲解给他听,刘绮罗也信誓旦旦地说懂了,不知为何,如今问起来,又是支支吾吾。
他面色一沉,平心而论,他长得不若刘缯帛刚硬,反而柔和许多,可刘缯帛面冷心软,对这个幼弟更是百般疼爱,故而刘绮罗根本不惧他。苏诲则不同了,不知是否刘缯帛隐晦地对刘绮罗说过他的身世,看着这个落魄的官家子弟时,刘绮罗难免会有些忐忑。
苏诲放下书,冷冷道,“你阿娘阿兄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刘绮罗怯懦道,“他们在做绣活。”
“你阿兄在你这般大的时候,或许已经在帮着操持家务,甚至做活养家,你呢?”苏诲看见他瑟缩了一下,继续道,“不错,你阿兄确实开过蒙,可在那种私塾里,几十个孩子坐在一处,就算有什么不懂不清楚的,先生又能顾得了谁?你阿兄好歹是个举子,平日忙成这般,还得为你的学业烦心,你对的住他么?”
说罢,他翻开刘绮罗手中的抄本,随意指了几处,“你阿兄本身学的是颜体,可这里硬生生变了欧体,除去欧体小楷可以让你看的更清楚些,你猜是为何?”
他口气轻蔑冷硬,刘绮罗被他一吓,眼里都带了泪,只顾着拼命摇头。
“为了省些纸张!”苏诲兀然起身,伸手拽他的袖子,刘绮罗以为他要动手,吓得小脸煞白,苏诲回头看他,莫名其妙道,“怎么畏畏缩缩的,你随我来,走路轻些,不要发出动静。”
说完,苏诲便带着刘绮罗轻手轻脚地步近堂屋,只见一片昏暗中,刘母正纺着布,刘缯帛则靠着窗穿针引线,刚毅的面上一片端肃,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科举文章。二人均是缄默无言,恐是怕扰了刘绮罗温书,刘母甚至不敢大声摇机杼。
刘绮罗默默无语地看着,苏诲按住他的肩,在他耳边细声道,“他们辛辛苦苦地劳作,就是为了阖府上下有朝一日能过上好日子,前不久,你阿兄还向我打听国子学的事情……你可知道,你阿兄甚至想过,假使他春闱无法一举高中,他便干脆先在哪个衙门做个小吏,供你拜个名师大儒……”
刘绮罗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看过来,很是可怜,苏诲却不为之所动,定定道,“你如此惫懒顽劣,你对得起你母亲与兄长,对得起你尚未得见的亡父么!”
刘绮罗一噎,又是要哭,苏诲虎着脸,“休得吵闹,随我温书去。”
一个时辰后,刘缯帛讶异地发现,向来不服管教的小弟竟老老实实地贴着墙站着背书,竟然还很是流利——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
苏诲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手上端着杯茶,时不时瞥上一眼,点拨几句。
“阿弟,想吃……”刘缯帛方一开口,刘绮罗便欢脱道,“我想吃鱼!”
苏诲一眼扫过去,刘绮罗便蔫蔫地改口,“阿兄若是太累,吃粥也是很好。”
刘缯帛失笑,“想吃鱼还不简单,那阿兄去河边看看。”
刘绮罗正欲叫好,就见苏诲在一边皮笑肉不笑。
“苏兄?”见刘绮罗眼巴巴地看着,刘缯帛不禁有些为难。
苏诲淡淡道,“刘兄忙的很,怕是没那么多闲工夫。不如这样,什么时候这二十页你都会背了,咱们就什么时候便吃鱼。你何时能把这一本背上,咱们便杀一只鸡,你看如何?”
刘缯帛心内正觉得严苛,就见刘绮罗怯生生地瞄了一眼苏诲,忍痛道,“好。”
苏诲对刘缯帛笑笑,那笑里带着莫名的得意。
见他难得如此兴致,仿佛将家破人亡的郁结都冲淡几分,刘缯帛顿时忘了正在受苦受难的小弟,还之一笑。
于是当日午膳晚膳,刘府上下极尽节俭之能事,刘绮罗也破天荒地背上了五页书。
夜深人静时,刘母与刘绮罗都已睡了,刘缯帛还未回房。
苏诲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阖上眼便是从前苏氏的景象,心里阵阵发闷。
辗转反侧半个时辰后,苏诲干脆披衣起身,向堂屋而去。
堂屋里只点了根极细的红烛,刘缯帛正靠在机杼上看书。
“刘兄还不歇下么?”
刘缯帛抬眼,愣了愣,“苏兄你为何还不睡?”
苏诲撇撇嘴角,“晏如。”
“啊?”
母亲为自己起字后不过数月,苏氏便一朝倾覆,想不到第一个唤他表字的,竟是面前这个木讷呆愣的寒门子弟……
人世际遇,远比传奇话本让人啼笑皆非。
“晏如,我表字晏如。”
第10章 我最爱的酱油党登场
刘缯帛低声重复,“晏如,晏如……真是个好字。”
“我母亲取的。”苏诲走到他身旁,推开窗。
想来明日必然天朗气清,无垠天幕上星罗密布,亘古不变地用清冷微光映照这一片苍莽。
“恩。”
凄清星光下,刘缯帛方才绣好的鸳鸯被面懒洋洋地躺在一张小案上,苏诲定睛打量——想不到刘缯帛人高马大,手艺倒是精湛得很,只见这被面施针匀细,针脚齐整,配色富贵端雅。
苏诲不禁叹道,“竟比原先府上丫头们还强上几分。”
男子汉大丈夫却会一手好针线,纵使再宽宏大度,对着个同龄少年,刘缯帛难免尴尬,“不过三教九流的手艺,难登大雅之堂,苏兄莫再取笑。”
“苏兄?”苏诲挑起眉梢。
刘缯帛又愣了愣,赶紧改口,“晏如兄。”
苏诲狡黠一笑,“把你那手巾给我看看。”
刘缯帛越发迷惘,还是从袖中将那方手巾掏了出来。
苏诲铺开那手巾,果然在帕角瞥见只圆头圆脑的豚仔,刺绣之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那豚仔竟还满面严肃,与刘缯帛很是神似。
“我属相……”刘缯帛更是尴尬。
苏诲将手巾还他,怅惘道,“我母亲自持身份,从不亲手做针线,搞得如今我连个念想都没有。若是思念亡母,除了这表字,当真是一无所有。”
刘缯帛这才注意到,苏诲还未过孝期,大概是怕冲撞刘家众人,并未着纯白斩衰,只穿了一身素色,手腕处还有串佛珠。
“为母守孝,天经地义,你不必过虑,”刘缯帛缓缓道,“至于怕犯了主人家的晦气更是无稽之谈,我家里孤儿寡母,根本不计较这个。”
苏诲对他感激笑笑,“我不昭告天下,吹吹打打地守孝,倒也不全然是因此。自前朝孝廉以降,每有长者过世,遍地都是孝子贤孙,动不动就哀嚎泣血,然而实则呢?我庶弟便是在我祖父孝期降世,也亏得苏子仁有些本事,竟也欺瞒了这些年。孝与不孝,并不在于是否结庐而居,不在于是否茹素持斋,而在于是否能永念慈颜,好好活下去,让死者瞑目。”
刘缯帛叹了一声,将被面复又收好,“既是如此,那你我便好生活着罢。”
苏诲侧脸埋在阴影里,冷声道,“不错,你我确是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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