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第99章


那个块儿,又薄又小。有个小伙子不服:‘两子切糕你给这么点儿,多少钱一斤?’卖切糕的说了:‘你还甭不服,你能把这车端起来,连车带货我白送。’‘这……’小伙子傻了。
“这时候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老头,干瘦干瘦的,六十多岁儿,花白的胡子,穿了一身半旧的灰布裤褂:‘小伙子,给我来两子的。’“‘好。’卖切糕又给切了一小块。扔到案子上,老头拿起来三口两口的就吃了:‘嗯,做得不错,要不这么贵呢。好,给你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两枚铜钱,摞在一起,用大拇指和中指一挟:‘拿去吧。’“卖切糕的小伙子没在意,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去捏那两个铜钱,没想到一捏没捏动,他又使劲二次再捏,还是没捏动,他又换了右手,使足了劲儿再捏,这第三回还是没捏动。
“老头乐了:‘这么着吧,你拿襻钩到钱眼里拉怎么样?’“‘行!’卖切糕的小伙子拿襻钩钩上钱眼就要拉。
“‘您先等等,您要把钱拉走,我输你一两银子。’“‘行。’“‘你要拉不走呢?’“‘这案子切糕归你白吃!’“‘行,拉吧。’“卖切糕的小伙子拉了一下,还真没拉动。他一是下不来台,二是不服,就见他大吼一声:‘开!’结果两个铜钱被拉断成为两半,老头双指捏着一半,那一半不知去向了,卖切糕的小伙子摔倒了,把独轮车也给撞翻了,一案子的切糕都摊在土地上。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拍着巴掌,乐得一个个前仰后合。
“幸亏我当时眼尖,我见那个老头,借着这个乱劲儿溜了。
“老头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一直跟到后海,积水潭的小庙门口,老头要进庙,让我来了个冷不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势双膝跪倒:‘师父,您收我当徒弟吧。’“‘你是谁?’“‘我叫冯三,我想给我哥哥报仇。’“‘你让我教你什么?’“‘练武。’“‘可我不会呀。’“‘您刚才在大四条口教训那个卖切糕的,我都瞧见了。’“‘你认错人了。’“‘您不收我,我就跪死在这庙门口。’“‘你愿意跪你就跪,反正我也没办法。’老头说完进了小庙,咣当一声关上了山门,我还听见从里边落了锁啦!
“我当时‘腾’地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我在心里骂他,老兔崽子,你不就是会点儿功夫吗,就这么牛,你不教嘛不是,徒弟太爷我还不学了呢,一扭身儿我刚要走,猛的脑子里像血都冲上来啦!”
雪芹急切地问:“那是怎么啦?”
黑虎的脸上立时堆起一片憨厚的笑容:“嘿嘿,嘿嘿……怎么啦?曹先生,我忽然之间,想起来一位古人!”
“哪位古人?”雪芹问。
“张良!有没有?”
“有,有,当然有。辅佐汉王刘邦打天下,后来封为留侯。黑爷,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第八章绣春(32)
“咳——我知道个屁,这是我们街坊和尚二大爷,给我说的笑话,他说有个叫张良的小孩,遇见一个黄老头……”
雪芹插了一句:“叫黄石公。”
“对对,我忘了,想拜他为师,跟我一样,这个黄老头不但不收,反而耍笑他,把鞋脱下来扔得远远的,让张良去拾,一回不行,让拾二回,二回不行让拾三回,当时他是没遇见我,要遇见我,大嘴巴早上去啦!”
大伙儿一阵敞笑。
“别笑,别笑,我是说着玩的——我跟张良一样——把鞋都给拾回来。黄老头一拍大腿,说了一句话……”
众人都瞪着两眼,等着听是句什么话。
黑虎故意先不说,他也一拍大腿:“黄老头说,行啊,爷们儿,真有你的!”
那些犯人不知就里,似乎恍然大悟:“噢!——”
可雪芹把嘴里的一口酒,全喷在地上。
黑虎迟迟疑疑地问:“怎么了,曹先生,我说得不对吗?”
雪芹摇着手,好不容易才透过这口气来:“黄石公说‘孺子可教也’。”
黑虎压低了声音问雪芹:“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是可以被教育成材的。”
“哈哈!”这回黑虎乐了:“我也是这份意思嘛,说文话儿,我怕这群家伙听不懂。”
秘密被揭开了,大家乐得前仰后合。
“喝酒!喝酒!人家说的是伤心的事儿,河边上娶媳妇——给王八们取了乐啦!”
雪芹脸一红,自愧失态,伤了黑虎的面子。
黑虎发现了,也怨自个儿说话不留神,他怕越描越黑,反为不美。只好故意岔开话题:“曹先生,人家张良就拾了三回鞋,黄老头就收他当徒弟了,我可倒好,从早半天,跪到晚饭前,饿得我前心贴后心,晒得我周身往外流油,跪得我两个波棱盖都有血印儿了。好不容易挨到太阳落山了,凉风儿下来了,热是不热了,可我饿呀!我真想把篮子里的萝卜都吃了,又舍不得呀,我们家还等着我卖了萝卜,赚点钱买杂合面哪!我出来一天了,我妈、我嫂子还不得急疯了吗……”黑虎说到这儿,眼圈儿红了:“曹先生,众位弟兄,不怕大伙笑话,我黑虎向来没掉过眼泪,可那回……我哭啦!”他仰起头来,游目四顾,这条像黑铁塔一样的汉子,咬紧牙关,就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大牢里一片寂静,只能隐隐听到,角落处有欷殻е?br />
过了一会儿,黑虎接着说:“到了后半夜,天儿更凉了,白天晒了一身汗,夜里冷风吹在身上,再加上腹内空空,我身上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抬头看看,好亮好亮的一个大月亮,就在我脑袋顶上,她好像看着我笑,她笑什么哪?……噢!我明白了,她笑我傻呀。可不是吗?我真跪死在这吗,谁养活我妈、我嫂子啊?想到这儿我想一个高儿蹦起来,谁知道两条腿已然不是我的啦,蹦没蹦起来,反倒摔了个狗吃屎。我在地下爬呀,爬呀,爬到庙门口……”
雪芹挺奇怪,不由自主地问:“爬到庙门口干什么?”
“我想问问他,你学艺的时候也这么难吗?师傅让你跪了几天几夜?”
“噢——”雪芹点头。
“我慢慢地站起来,想去敲门,可眼前一黑,一头就撞在了山门上,山门开啦!我自然就摔在了山门里头,人事不知了。”
不知道是谁“呦!”了一声。
黑虎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一间小屋里的炕上。那老头儿笑眯眯地跟我点点头:‘醒了,孩子?’我翻身坐了起来,一看,自个儿穿的一身新裤褂,摸摸身上,擦洗的真干净,一点汗臭味都没有了,老头儿端上两屉肉包子,一小盆大米粥,递给我一双筷子,‘都吃喽。’我也没客气,四十个包子,一盆粥,连半个米粒儿也没剩下。吃完之后,老头儿问我:‘你还想学武术吗?’我说:‘想。’
“‘你真要拜我为师吗?’
第八章绣春(33)
“‘真要。’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
“‘是。’
“‘好,你跟我来吧。’
“老头把我带到小庙的后墙外,墙外有一大垛稻草:‘看见这垛稻草了吧,一根一根的都把它们扔到墙里头去。’
“‘一根一根的?’
“‘对,左手扔一根儿,右手扔一根儿,扔吧。’老头说完走了。
“我拿了一根稻草扔了一下,别说过墙,连墙的一半高都没有。”黑虎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块肉,他放下筷子问雪芹:“曹先生,你猜我用了几年才把那堆稻草扔进了墙的?”
雪芹面含惊异地摇摇头。
“二年零八个月。练得我力举千斤。这之后师傅才教我软硬的功夫。一共我学了十年。出师之后,我先给那个当铺放了一把火,把掌柜的耳朵给切下来一个。”
众人大笑,笑得是那么爽朗、那么率真。
“可我家里有老母、寡嫂,我得养活她们呀!您猜,我是怎么弄来钱的?”
“……”雪芹想到了,只是没肯说出口。
“偷啊!”
“偷!”
“没错,头一回我妈知道钱是偷的,老太太打了我一个大嘴巴,我嫂子也哭了!”黑虎说到这儿一阵激动:“我跪在地下起誓:‘我绝不偷老百姓,只取不义之财’!我妈给我添了一条,不准淫人妻女!我嫂子拧着我的耳朵,也给我添了一条,不许胡嫖滥赌!凭这三戒,我黑虎在江湖上有个小名气,行侠仗义咱不敢说,偷富济贫那是当之无愧,去年冬天为给开粥厂的朋友凑钱,一个月之内我连偷了十二家巨富,这下县太爷炸了窝啦,把县衙门的两个班头给打了。我这才自己来投了案。”
“哪,他是怎么判的?”雪芹问。
“他不敢判我。”
“这,这是为什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