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他说的是实话,不只是谦虚。 从1955年到1980年,正是金庸人生的黄金岁月,从《新晚报》《大公报》到长城电影公司,再到自办《明报》,写武侠小说始终只是他的“副业”,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名声。数十年后,《大公报》老同事黄永玉还很不理解:“这个人是很聪明、很有魄力的人,怎么最后弄得成一个武侠小说的著名作家?在我来讲是可惜了。” “金庸”常常淹没了“查良镛”,多数海内外华人心目中往往只有金庸,倪匡说“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都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算不上夸张。二十五年,四分之一世纪的漫长时光,有多少少年读他的武侠小说长大,不知不觉中受了他的影响,已不可能统计。岭南大学教授刘绍铭回忆,当年追读金庸武侠,到书店租阅,晨昏颠倒,一直到看完市上能供应的“现货”为止,看“书剑”时舍不得一目十行,而像嚼橄榄一样细心品味起来。 1948年生于香港、曾在美国波士顿大学获博士学位的吴霭仪说,“金庸小说是陪伴着我长大的读物,骗去了我不少的眼泪和梦想”。从8岁看《碧血剑》起,金庸的每部小说她都读了许多遍,对书中人物与情节的熟悉不在倪匡之下。“看金庸小说是十分危险的,有时工作太紧张,临睡前顺手拿来看几页调剂调剂、松弛神经,不料就追下去看到天亮。次日一边工作一边打呵欠,还要暗自埋怨自己不知约制。”② 经济学家张五常1958年在多伦多追读《射雕英雄传》时,就对文学专家王子春说:“如果《水浒》是好文学,那么金庸的作品也是好文学了。” 陈省身、华罗庚、黄昆、王选、周光召、许倬云、金克木、陈世骧、夏济安、李欧梵、冯其庸……这些海内外学者都被金庸的武侠作品吸引。余英时60年代在美国就看他的武侠小说,1971年回香港,就请人介绍自己与金庸认识。 ① 江堤、杨晖编选《金庸:中国历史大势》,112页。 ② 吴霭仪《金庸小说的女子》,明窗出版社2000年版,9页。 1954年生于马来西亚,1973年就读于台湾大学中文系的温瑞安,在马来西亚念小学时,开始接触到金庸的武侠小说,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千方百计或租或购,直到上大学还在狂读,最后也走上了写武侠的道路。 “海外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很少没有看过金庸小说的。一来外国生活枯燥寂寞,十分需要娱乐,二来长久与家乡分隔,很渴望多接触一些中国人的东西,比如看中文书、吃中国菜,等等。金庸小说娱乐性高,而且充满中国文化味道,于是便成了留学生的热门消遣,许多金庸的忠实读者,都是在留学时代开始迷上金庸的。”①刘绍铭说,在华侨小孩中,这是“最不用父母鼓催,孩子也会看得津津有味的中文读物”。 当《笑傲江湖》在《明报》连载时,越南西贡有二十一家中文报、越文报和法文报也在同时连载。越南国会中辩论之时,常有议员指责对方是“岳不群”(伪君子)或“左冷禅”(企图建立霸权者)。当时南越政局动荡,一般人对政治斗争特别感兴趣。金庸笔下的人物更是香港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话资料,香港人论政,常会举出他笔下的韦小宝、令狐冲等人,“这当然反映出这一类读者的水平,无法用较高层次的人物和事件来说明问题,思想中熟悉的就只能是这种虚构的武侠人和事”。② 自1959年以来,十几年间,正是金庸一手写武侠,一手写社评,成就了他的事业,使《明报》从一张微不足道的娱乐小报,成长为香港举足轻重的大报,从三个人发展为一个广有影响的明报企业集团。 ① 吴霭仪《金庸小说看人生》,1页。 ② 罗孚《文苑缤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368页。 第十一章 字条治报 1976年12月,《明报》以800多万元按揭买下整幢南康大厦,改名明报大厦。这楼共有十层,屋顶另外搭建了半露天的员工餐厅。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这是《明报》成功的象征。 墨绿色的明报大厦前,古旧的电车轨上,叮叮当当的电车来来往往,对面是一排矮矮的旧唐楼,不远处是儿童图书馆。在明报员工的印象中,周围是一片小镇风情。北角的闹市隔在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之外,闹市的酒楼,明报员工常去的有“敦煌”“新益”“东潮”等。① 明报大厦入口的正门只有一扇门,只能容一个人出入,两个人都挤不下。进门仅有一个五尺见方的空间,给大家等电梯,与电梯相对有个四尺来高的柜台,后面坐着管收发的阿伯。老式的日本电梯每次只能载六七人。金庸每天都要跟员工共用这个电梯,下午两三点他经常会在这里等电梯,他会很自然地跟熟悉的人打招呼,包括柜台后面的阿伯。电梯来了,人们一拥而入,他也就被“包裹”在里面。这部电梯经常要检修,那就只能用大厦后门的运货电梯了,虽然比较大,但里面很脏。 ① 古德明《北角的明月》,《明报月刊》2011年1月号,17页。 英皇道上的明报大厦 金庸的办公室在七楼,分为两间,一间是书房,他看书、写社评和批文件的地方,一间是会客室,80年代后期新装修之后,不大的会客室四壁油漆金碧辉煌,大红色和金色相间,很有中国宫殿的味道,椅子是路易十八式的古典雕花描金扶手椅。① 自1966年搬到北角,《明报》在这里十年,一步步成长为“一份拥有独立报格的知识分子报纸”,70年代正是香港大众化报纸走俏时,《明报》却是香港严肃报纸的代表。②1975年,金庸说起《明报》与别的报纸不同的地方,“我觉得《明报》是属于知识分子的报纸,所以我们的内容均朝着这个方面读者的兴趣走”。③《明报月刊》《明报周刊》《明报晚报》相继问世,《明报》系统在“五月风暴”前后的四年间迅速成长,成为一家有实力的报业集团,不仅雄踞香港、东南亚新闻界,而且延伸到出版、印刷、旅游等领域,逐步发展为一家综合性的企业集团。 1969年5月20日,在文华酒店的报庆酒会上,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李卓敏告诉金庸,最近到欧洲、美国出席学术会议,已记不起有多少学者、留学生问起《明报》《明报月刊》。金庸在《明报创刊十周年纪念》一文中欣慰地说:“随着报份的增加,我们的读者面也不断扩大。目前《明报》的读者几乎遍及全世界。近年来香港居民移居到外国或到外国留学的颇多,其中一部分是《明报》读者,他们到了外国之后仍旧是《明报》的读者。”但他表示一点也不感到自得和自满,反而很担心,怕他们的能力和配备当不起这种种眷顾。 一、明报王国 因为《明报》的印刷质量不佳,特别是图片效果不好,1971年他们向德国订购了一部柯式卷筒机,大大改善了印刷品质。1973年5月20日,金庸在《与读者诸君共同进步》社评里提到,几个月前,以50万美金订购了美国高斯厂的巨型高速柯式轮转机,这是全世界速度最快、印刷品质最高的印报机。 ① 石贝《我的老板金庸》,13—14、57页。 ② 陈昌凤《香港报业纵横》,108页。 ③ 杜南发等《诸子百家看金庸》五,51页。 说起《明报》的成功,金庸认为,机器、纸张大家都可以买到,但能否将有才能的人安放在合适的位置才是成功的要素。他比较注重这方面,其他琐事、日常的业务等不需要经过他。①《明报》是一份典型的靠人才成功的报纸。1974年5月20日,他在社评《友谊的集团,愉快的过程》中回忆,十五年来,最初的校对做了《明报》经理,记者做了总编辑,港闻编辑做了出版部经理,画广告样子的职员做了晚报的经理,打杂的工友做了印刷厂厂长,“我们这群人没有什么高深的学历和资格,大家从很低的职位做起,十五年来始终为《明报》服务”。沈宝新称之为“兄弟班”。金庸说:“我们的缺点是制度十分不严密,迄今为止,还像是一个大家庭式的企业,今后应当尽可能地制度化一些。优点是具备一种愉快的工作气氛。”被叫作大姐的孙淡宁说:“在办公室里开心得不得了,比在什么地方都高兴。” 到1979年创刊二十年时,《明报》篇幅增加了八倍,发行量扩大了二十五倍,工作人员增加了七十倍。1989年5月31日,《明报》三十年时,金庸给员工颁赠长期服务奖状和金牌,获得廿五年以上奖状、金牌的除了两个创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