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部曲》第98章


第二天,铁昆仑正在房中端详那支箭。忽然,房道升又急匆匆走了进来,这次他的脸上倒是一团和缓,不再是满面怒色。
“贤侄,按理说报仇是你的家事,老朽不该过多插手,但我与你父亲情同手足,如今他抱恨归天,老朽不帮他了却身后之事,未免有负老友泉下之灵。因此才数次相强贤侄,望贤侄勿怪。这样吧,老朽虽是你的伯父,但毕竟是外人,大主意还得由贤侄做主,请贤侄体恤老朽一片深意,早日为令尊、令兄报仇雪恨。”房道升开门见山,居然还是劝铁昆仑。
“多劳伯伯挂心。昆仑思忖过了,只要找到那个使箭的人,自然知道谁是指使他的凶手。”
房道升皱眉道:“那人被买通杀人,一侯得手,还不潜踪匿迹,逃到天涯海角去?你若一直找不到他,便要一直找下去不成?”他思忖了片刻,突然一拍手,高声叫道,“有了!”
铁昆仑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地府孤魂皆可暂时出游,到时只需做一斋醮,使一神巫作法降鬼,让令尊铁老先生的魂灵附在神巫身上,与贤侄相会。亡灵泉下有知,定然洞悉事情的原委,公子有什么不明白之事,尽可直接向老先生相问,如此可好?”
铁昆仑苦笑一声:“伯伯苦心,昆仑甚是感激。不过,鬼神之事,尽属虚妄,安能信之?”
“贤侄,幽冥之事、凡人哪里知晓?姑妄听之,姑且信之。若成,便可得悉前情因果;不成,也无伤大雅,只当祭祀令尊一番。好啦,这事便由老朽做主,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事不宜迟,我这里的后山有座觐仙观,正是个好道场。如今只需请一个道行深的神巫法师来做法事,便能如愿以偿。”说罢,持了持领下白须,眼睛一眨不眨,满怀期望地看着铁昆仑。
铁昆仑愣了半晌,不忍拂他的意思,只得应允。
“如此便是!”房道升说罢,一拍手掌,兴冲冲走出了房门。
次日夜晚,阴云四合,似有雨要来。
后山觐仙观的真武殿,飞檐斗拱,气势恢弘,是观内的主殿,如今已排起香烛,摆下灵堂。殿北真武大帝居中而坐,仗剑怒目,金甲玉带,足踏龟蛇,宝相威猛。神像前的大殿中央,居中摆着一张香案,案上摆着一块灵牌,上书:先父铁公聚川之灵位。灵牌前是个斗大的铜香炉,香炉中已是香烟袅袅,燃起了三住檀香。
房道升一身素服,和铁昆仑并肩跪在两个蒲团之上。在他们身后侍立着十余名家丁,都是身着白衣,面容庄肃。斋醮法会忌讳女眷,毒娘子没有跟来。
一个家丁在香案前的火盆中燃着黄纸。房道升低声对铁昆仑道:“今日主持斋蘸法会的是玄天法师,他道法高深,精于踏罡步斗,驱鬼役神。纵使不得令尊显圣,也要求这位道长拔度幽魂,让铁兄早登极乐法界。”
铁昆仑点头,没有说话。房道升对家丁道:“时辰已到,请玄天法师登坛吧。”家丁高声叫道:“有请玄天法师!”
几声鼓馨响过,只见一个头戴道冠、身披道袍、披发跣足的道士带着一名道童,手拿一把拂尘,款步走进了灵堂。他对着众人一揖,一语不发,盘膝坐在灵台供桌下的蒲团之上。那个道童从一个托盘中取过一条黑巾,将他的眼睛蒙上,然后在香炉里点上三灶香,侍立在一旁轻轻敲了一声鼓磐。房道升拉铁昆仑起身,挥一挥手,和众人都退后几步,有人挑起一道白色的幕幛,绕了几遭,将道士师徒二人层层围了起来,众人都挡在了幕幛之外。
幕幛之内,鼓磐之声悠然响起,只听里面那叫做玄天法师的道士开始喃喃诵经,只是声音低沉细微,不知念些什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诵经之声还没有停歇。房道升等人都屏气凝神,不发一语,整个大殿之内,气氛甚是庄严。铁昆仑想起父兄,脑海中他们音容宛在,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正走神间,突然听那道士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幕幛内朗声念道:“观音渺渺在海中,法身去到普陀山,脚踏莲花千百瓣,引渡迷魂会至亲。”幕幛外的诸家丁早就知道了招魂仪式的路数,也随后齐声念道:“观音渺渺在海中,法身去到普陀山,脚踏莲花千百瓣,引渡迷魂会至亲……”
众人诵咏之中,幕幛内传出那道童清脆的声音,盖过了众人:“引渡迷魂到,到后拜神明,去到六角亭,亭下香花莹,去到奈河东,脚松手亦松;去到奈河桥,脚摇手亦摇。救令迷魂人,急急如律令。”
房道升当先跪下。铁昆仑也急忙随后,跪伏到蒲团上。众人咒语念叨声中,只听当的一声磐响,突然烛光摇曳,仿佛平地里起了一阵阴风。众人都低下头,只觉得不寒而栗。铁昆仑素来不相信鬼神之事,但这次不忍拂房伯伯的心意,只好虚与委蛇,但心中也一直疑虑,认为此事过于荒诞不经。可正在这时,突然幕幛之内传来悠悠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甚轻,但听在铁昆仑耳中,却宛若一声霹雳,震得他几乎跳起身来。他听得分明,这一声叹息,正是他死去的父亲铁聚川的声音
第六章 云台三老
“爹爹!”铁昆仑惊得失魂落魄,情不自禁叫出声来。他拜伏在地眼泪涌了出来。
“昆仑吾儿,”幕嶂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只道阴阳永隔,不想还能在这里和你相会。”
铁昆仑心情激荡,想起爹爹死时自己不在身边,临终也没有见上一面,又是痛悔,又是伤心,伏地呜呜出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害我铁家的,是花富源,他买通杀手,暗害了你大哥,也要了我的老命。你一定要为我和你大哥报仇,夺回家产,光大我铁家门嵋。”
“爹爹,用箭害我大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这些日子我查遍了用箭的门派,也——”
“你莫要管他,那个人不是咱们的仇人,他只是受雇于花富源。咱铁家的仇人只有花家。你房伯伯是我的至交,他真心帮你,你要听他的话。”
“我……”
“难道到了此刻你还不肯听我的话吗?你不答应我,我在九泉下也不能瞑目!”铁聚川不容他答话,声音变得急躁凄厉。
铁昆仑咬了咬牙,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爹爹,我答应你!”
“冥界有时限,我得走啦。孩子,你记住,我要花富源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要飘然远去。
铁昆仑跳起身来,叫道:“爹爹,你别走!”他扑到幕幛前,双手扯住边幅,用力一分,哧啦一声,将幕幛扯做两段。只见眼前人影晃动啪的一声响,道士扑通一声卧倒在地,口吐白沫,不停抽搐。旁边的道童慌忙叫道:“撞了鬼啦!撞了鬼啦!”
几名家丁跑进来,七手八脚将那道士抬了出去。房道升道:“赶紧找些姜汤水给他灌下去。”又对铁昆仑道,“贤侄,你忒也莽撞,阴阳有别,你阳气重,这么扑进来,还不冲撞了你爹爹的亡灵?”
铁昆仑又是痛悔,又是伤心,哭倒在地,口中只叫:“爹爹!爹爹!”可是阴阳相隔,哪有半点回音?只有那几盏素烛,不住摇曳闪动,将幕樟映得昏黄不定。房道升也老泪纵横,道:“聚川兄弟,你死得好苦!不为你报得此仇,老哥哥我……我也无颜再活在这世上!”
他躬身去搀痛不欲生的铁昆仑,道:“贤侄节哀。”但铁昆仑正悲恸至极,哪里搀扶得起?
正在这时,庙门外的夜空中,响起飒飒的衣袂破空之声。
门外几声惨唿,有人叫道:“员外,快走!”接着扑通之声连连响起,像是不断有人跌倒,血腥气扑进堂来。房道升大惊,用力一拽,将铁昆仑拉了起来,转身看时,只见四名持刀的蒙面黑衣人如凶猛的豹子一般闯进门来。他们用的都是一种奇异的弯刀,刀刃上满是鲜血。
旁边的两个家丁见事不妙,匆忙将挑幕幛的白蜡杆抢过,要迎战那四名黑衣人。哪知那些黑衣人动如脱兔,快如闪电欺上前来,刀光一闪血光迸现,两名家丁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接着那几名黑衣人左冲右突,刀光如电,殿内的人纷纷惨唿跌倒。眨眼之间,闯到房道升和铁昆仑跟前。
房道升沉声喝道:“好大胆的贼子,竟然在真武大帝座前行凶,不怕遭天谴报应吗?”蒙面人并不答话,呈扇形围将过来。黑巾将他们的脸面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目光灼灼,在烛火照耀之下射出凶残阴狠的光焰。
房道升的袍袖挥起,香案上的烛火被他劲风一带,尽皆熄灭。黑暗中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闷响,四名黑衣人都一声未吭,尽皆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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