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望书》第15章


动铁锤,火花四溅,随意“打造”。这个动词可以与许多名词组合,比如打造新区、打造中心商务区、打造国际会议区、打造城市品位,甚至还可以打造意在推介自己政绩的“城市名片”。
幸运,也是不幸。即使不是全部,但绝大多数政绩工程、腐败现象都与城市的发展和建设,与拆迁、征地有关。在这些“前腐后继”的故事中,多数人的命运也仅仅是无可奈何听命于天。
无论新的小区新区,还是“拉链式”街道和“地标式”建筑,无论是新的建筑型制还是新的形式新的内涵,城镇总不能长久地烤在“火焰”上,不能忍受“砧与铁锤”无休止的敲打——能打造的只有一个躯壳,而决不是灵魂。
城市特色,是指一座城市的内涵和外在表现明显区别于其他城市的个性特征。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城镇的风格特色,已经远远超出经济和文化范畴。
我们并不比古人高明,也不比后人聪明。当代,在“塑造”几百个中国“现代化”城市的同时,轻视历史,忽视文化传统的倾向十分普遍。
建筑设计既不考虑与周边的文化生活融合,更不考虑与当地的环境气候适应。建筑创新和建筑艺术基本谈不上,建筑理论也不起作用。大规模的旧城改造,热火朝天的新区建设。有多少历史文化名城、沉淀着深厚历史的文化街区,有很高艺术价值建筑物,遭到了无法挽回的破坏和拆毁。尽管有一些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关注——可往往收效甚微。强者最终还是胜者。
千遍一律的高楼大厦,大同小异的城市着色。城市建筑的趋同化、城市风格和特色的消失……与此同时,仿造移植欧美之风盛行,不化不类的建筑物大量出现。许多地方的酒店直接抄自欧洲城堡。有的小区原封不动地“照搬”国外小镇。这就是品位?
“豪华衙门”风生水起,屡禁不止,难道仅仅是“公仆意识”、“忧患意识”、“节俭意识”的缺失?有的办公楼气派得像宫殿,有的办公楼漂亮得像公园,不少办公楼都是城市的标志性建筑。河南郑州市惠济区政府建了个占地530亩状似“白宫”的办公楼;重庆市忠县的黄金镇办公楼形如天安门;连仅有12名在职职工的重庆市万州天成交通局,也建起了两栋建筑面积7000平方米的“欧式”风格建筑。(《治理“豪华衙门”的标本意义》,见2007年7月5日文汇报)在青海省的一偏僻地区,我见到当地的法院竟照搬美国国会大厦的外形,其后面是一片荒滩。
在仍然贫穷的淮北一个县份的旷野上,有一座规模不小的“世界公园”。埃及的金字塔,纽约的世贸大厦,巴黎的凯旋门、雕塑等等,在这里一应俱全。真让人张开嘴巴就合不拢。
1996年秋天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地方上特意把考察淮北水灾后农村重建情况的李鹏总理一行领到这里参观。县委书记口若悬河地介绍自己的杰作。李鹏问,怎么想起建“世界公园”?这位书记说,是县领导到深圳考察世界公园后,决定集资建的。总理指着问,这座凯旋门是怎样修建的?这位书记咧着嘴“憨厚”地笑笑,说,是照一个挂历上的照片式样画出图纸建的。——我在人群中听了,顿感愕然。
李鹏默然无话,撑着伞,慢慢走着。
当时,我作为新华社记者随同采访。【wWw。WRsHu。cOm】
我问一位当地乡干部:“到这里来参观的游客多吗?投资怎么收回?”
他小声说,开始几天人还不少。一些农民听说园里有“光着身子的女人”,想来看个新鲜,就是池边的那几个雕塑。现在呢,没人来了,十元钱一张的门票,掏不起。看了光屁股的,就得饿肚皮了。他停了停说:“不管怎么说,搞开发的老板,低价弄了这么一大片地,今后不管干甚,都发财了!”
浓云低垂,四野寥落,细细密密的雨丝不断从脸上滑落,在乡间的村路上走着,一头雾水,又湿又冷。
城市现代化离不开文化,城市文化是现代化的根基。如何延承历史的文脉,城市现代化如何与传统文化相结合,现代文明如何与东方灿烂的文化相衔接,成为我们面前难以破解的课题。不管沿海还是内地,逛了一座城市,等于游历了几百座城市。文化竞争力的严重下降,直接影响了城市的创造力和凝聚力。粗陋和荒诞,豪华和铺张,在很多城市,很多建筑群落中集合在一起,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在城市的规划建设中,主要领导以及开发商起主导作用。官员或老板在城市建设中颐指气使,建筑师并没有发言权,更不用说广大城市居民了。不断改变的设计、规划,以及不断出现的败笔和失误,中国的城市已经很少能找到历史文化演进的踪迹了。
四、拆!拆!拆!
其实有些很相似。毁灭以改造的名义出现,破坏以建设的名义出现,商业开发以保护抢救的名义出现。
中国多数城市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大拆大建。
大发展时代,也是大破坏时代?近年来的大拆大建,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不同,除了一些领导的“政绩观”、“权力观”外,更多的与“城市改造”、房地产开发项目中的商业利益、某些领导个人获得的好处,统统搅和在一起,动力不断,以致难以遏止。
大草坪、大花坛,城市变得千篇一律,布局相仿、建筑雷同,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辨中国还是欧美。为什么要拆掉古建筑,为什么不同时期、包括近现代建筑不能和谐地共处在一个城市!?
除了极少数城市和古镇外,已经没有完整的文化风貌。
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后城市的恢复和建设,是对“破旧”盲目的冲动,而经济条件又不具备,所谓的立也大多是因陋就简。“文化大革命”其实不在革命,而是对文化的蹂躏与割断。有些做法,如破“四旧”,似乎已经终结,可为什么相似的行为还在延续?如果说,过去主要是受极左思潮的影响,是“政治”冲动的话;而今天,却主要是官员的“政绩文化”,与开发商商业利益的双轮驱动。
福州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
其文化和历史集中在市中心的三条坊、七条巷。“三坊七巷”是南后街两旁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的7条坊巷的简称。“三坊”是: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七巷”是:杨桥巷、郎官巷、塔巷、黄巷、安民巷、宫巷、吉庇巷。“三坊七巷”占地约40公顷,有居民3600多户,1400余人。这里坊巷纵横,屋宇精致,匠艺奇巧,集中体现了闽越古城的民居特色。走在浓荫蔽日,石板铺地的小巷上,穿行在白墙青瓦的老屋间,会使人神情清爽,生出很多遐想。
这里是闽江文化的荟萃之地,明清古建筑错落群集。更有林则徐、邓廷祯、左宗棠、郑孝胥的故居,严复、冰心等也是从这深幽的小巷中走出,走向了全国。这里有43处国家级、地方级的历史文化遗存。1992年,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教授阮仪三曾为福州做过城市规划,也通过了专家评审,但不知为什么始终没有正式批准。大概是领导之间意见不同。
规划作出一年后,房地产开发热升温。“三坊七巷”位于福州市中心,寸土寸金,房地产开发商一眼就看出了其升值的潜力。领导要招商引资,要拿出最好的地块。他们请来香港李嘉诚投资开发“三坊七巷”。消息传开,福州的许多居民想不通,专家们更是联名在报纸上呼吁救救“三坊七巷”。《光明日报》以显著的版面作了报道。
香港豪富李嘉诚有钱,有地位,是请来的上宾。旧城“改造开发”工程,是要把整个“三坊七巷”重新“深翻”一遍,方案是在四周盖一圈38层的住宅楼,中间再建一个大商场。这一来,整个城区的环境都将改变。李嘉诚请香港著名的建筑师陈藉刚先生任首席顾问。
陈藉刚先生任得知阮仪三搞过一个规划,又持反对态度,于是便找到阮教授征求意见。阮先生把话说得很重:“别干了,干了,身败名裂!”还送给他一本书《名城鉴赏与保护》。这使陈藉刚先生深受触动,后来他坚决请辞,退出了设计,不再参与“三坊七巷”的改建。箭在弦上,已绝无后退的可能,李嘉诚又找了别人接替陈藉刚。开发工程破土动工,旧房子不断拆毁。众多专家继续奔走呼号,新闻媒体进行了跟踪报道,一时沸沸扬扬,成了“焦点”问题。
房地产开发需要“滚动”,滚动不起来,资金周转就不灵。38层的大楼已盖了8层。李嘉诚只好停手不干。可当地有的领导仍一意孤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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