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爱方休:择界》第31章


我将它收拢在掌心,它不安分地挣扎着,瞪圆眼睛,我按住它,没舍得用大力气,柔声哄着它:“棋子乖,棋子留在姐姐身边好吗?不要离开,不能再离开了。”眼泪把它的羽都打湿了,原来精灵的双眼失去精光,它与停留在树梢的小鸟已经没有任何不同了。
可他依旧是我的弟弟,在小村庄里,是他陪着我度过一天天寂寞的日子,是他照顾伤重行动不便的我,是他为我哭了一次又一次,耳边尚留着他与白三在小院子里嬉闹吵嘴的朗朗声音,不过一天,我的世界恢复成寂静一片,只有欲落不足一滴的湿意,心里茫茫然压下去的孤寂惶然叫嚣着抓住自己,那是无边无界,无始无终不知所归的寂寞,却在低头时,对上空空如也的手,觉得毫无着落。!
我捧着它,看着它,它不自觉得顾着自己玩耍,手搁到它的羽绒间,感觉到起伏的温热羽毛下脉动的节律,略略安神,只要活着,总有能将他恢复的一天。
“容姑娘,容姑娘。”王婶婶又折了回来,“找到你弟弟没有?”
我顿了顿,摇摇头,神色黯然。
她安慰我:“人是好好在的,大伙都看见了,没准是有什么急事情走开了。”
我听着她的劝,呆呆地跟着点头。
她将手中一个小小的坛子递给我,我顺手接过来,黑色的陶土,分量极轻,有些许纷纷扬扬,闪耀着晶莹白色的的粉末沾在坛口,心头大震,已经知道这是什么,险些抓不住,又立刻紧紧搂住:“这可是白三的?”
“虽然还没有过门,我想姑娘留个念想也好。”王婶婶抽出帕子嘤嘤又哭起来。
我抬手抹了抹眼角,干燥地吓了自己一跳,这么快就哭干了吗?还是它倒灌进来,顺着心脏,顺着血液流满我的身体,整个空荡荡的躯干中充满咸咸湿湿的眼泪。
整理一下衣裙对着王婶婶恭敬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她慌忙地来扶我:“这是做什么,姑娘折杀老妇人了。”
“在乞巧村这许多日子,多谢王婶婶对我们姐弟的照顾,这头应该磕的,棋子不在,我替他再多磕三个。”肌肤碰到潮湿泥泞的土地,沾满这尘世间的悲伤,心和记忆也落回原处。
王婶婶了然地扶起我:“姑娘可是要离开了?”
白三离开的时候叮嘱我回到来的地方去,他们都比我看得开想得远,反而是我一直愚笨了,如果我不是一心守着那份伤痛,不愿意解开心结,打开封印,可能他就不会死,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紧紧怀中的坛子,将棋子用丝绳缚在手腕上,带着你来的,我也将带你回去。
白水潭真是一处奇葩,洪水刚过,又恢复成碧清一汪,那水不见增也不见少,幽幽的,冷冷清清的颜色,如同深邃无边的带泪的眼。
这便是当年娘亲带着爹爹来过的印记,这水下通道能否带我回家。
回首,灿然一笑,理了理鬓发,笔直跃入水中,巨大冲力下,整个人往潭底一直沉下去,左手捏诀打开了避水罩,周身被透明的气诀笼罩着,许久没有动用灵力,功力都没有浅淡,一丝水都钻不进来,这潭水深得竟是不见底,棋子扑腾了几次,脚被我束缚住,始终脱不开身。
“旗子,姐姐带你回家,你不要害怕,这水近不得我们。”怀中抱的依旧是那个坛子,白三,我带着你的尸骨背井离乡,你可会怪我,你的家人可会怪我,可我们许诺过,过了那一坎,再不分离的,你真的想,没了你的我,一个人,就这么留存吗?你想……你真的想么……我带你回我自小住的地方,如果哪日你入梦来,唇边依旧是那抹温柔的笑意吗?
脚底白光隐隐,已经落了多少距离了,我抬头看上面,水纹晃动,深深如墨再看不到乞巧村的风景。
扩大的张力似一张大网阻止着我下沉的走势,是为了防止有人误闯布下的结界吧,我并双指抹过额头,在唇上一点,低喝道:“破。”一双白龙破空而出,无形地穿出避水罩,盘旋游翔,然后象流矢一样疾降而下,向那结界直插进去,龙身与结界摩擦发出猛烈的声响,惊得棋子叽吱乱叫。
我索性将它收到衣袖中:“棋子莫怕,一会就好。”
避水罩周围杨花般片片飘扬,刹是好看,却是被结界剥离下来的半透明龙鳞,我苦笑一下,恐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
收了白龙回来,胸前灵光大现,月情轮呼啸而出,披荆斩棘激出一串火花,留下一条黑色的突兀深痕,蜿蜒出一道新的空间,我连忙催动避水罩向着那方向而去。
水中突然飘来新鲜的荷香,沁人心脾。我愣了一楞,眼前骤然大亮,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绿的叶子,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粉色莲花,月情轮到处叶子与花之间一丝丝颤动,象闪电般,瞬时穿过整片水面,凝碧的波痕中,我探出了头。
收起避水罩,我双足踏上一片硕大的荷叶,灿烂的阳光刺得我双目绚烂,下意识地抬手挡一挡。
“小颜。”声音不稳得直打颤。
我缓缓放下手,痴痴望他良久,平静地简直叫自己都不敢相信,轻轻地应道:“碧,我回来了。”
四十一章:十七年又六个月
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的,面对着碧,那一笑在他看来,是比哭还让人揪心,有那重重的疏离挡不住。
碧极慢极慢地走过来,姿态优雅,他似乎有些改变了,或是我自己先变了。
“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我找了你十几年。”他的声音还在抖。
我吃了一惊,心下略微一算,住到乞巧村不过一年多光景:“我离开有多久了?”
“十七年又六个月,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你终于回来了。”他依旧戴着银制的面具,看不透掩饰下的表情,身上的战栗从他死死扣住我的十指上传递过来,似乎因为把它们泄出去了一样,他身体慢慢稳了,却也因为眼里熠熠的光辉,不自觉而露出的浅笑,染上了别样的神采,然后我看到了他眼底的不敢置信和亮亮的狂喜。
他们,他们是谁。
我静静地看他,还是没有忍住:“若不是你去盗那墨荷草,栽在我和我师傅头上,我会失踪这么久?”嘴角噙个冷冷的笑,垂下眼睑盖住神色,心里酸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说找了我十多年,必是真的,他见我时的欢喜也是真的,可我心里恨恨的,不愿意释怀。
“小颜。”他愣在原地,不想我一见面就质问他,我扭开头,他的手靠过来,指尖擦过我的鬓发,在耳畔微微打着圈,苦声道,“回来就好,以后我慢慢和你解释。我那时真是为了你好,你别动气。你抱的这是什么?”
“骨灰。”
“你总这样抱着不行的,我们找处埋了可好?”碧,碧还是与常人不同的,他没有问这是谁的骨灰,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死死抱着。
入土为安,白三,你可看见眼前这一大片活色生香的莲,这是我娘住过的地方,也是我住过的地方,你可喜欢吗?
碧跟着我绕着湖走了大半圈,在一株荼蘼花架前,我停了下来,眼神专注,眉宇舒展,嘴角勾了极浅的一抹笑,唇轻抿出一条极有力而流畅的线条,藤身引蔓,香气清冽,轻染鹅儿一抹黄。
“就这处可好?”
我点了点头,半跪下身,开始用手指刨土,花下泥土还算松软,要刨一个深坑倒也花了些时间,横看竖看才觉得满意,方将那个坛子放了进去,白三,这里离我住的那间屋子最近,开了窗就能见到,这样我才稍微能够安心,不算违了我们的誓言。
直起身子,才发觉十指尽裂,有血印出来,不感到疼,都麻木了,我的心,我的身体,碧不声不响地掏出丝帕帮我擦干净双手,我由得他,极仔细的,怕再弄疼我,他低下头,靠得我这么近,两人气息卷绕在一起。一阵风过,初开的荼蘼落了几片雪瓣,盘旋从枝头飘下。
碧伸手接了一片,开口,“小颜心里盛放了多少东西?”
我呐呐地回答不上来,很多东西沉淀下来就是一段无法泯灭的故事。
果然,他狠命地一收手将我拥在怀里,哑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几乎把所有的地都翻遍了,你既然好生生地活着,为什么不给我捎给信,天南地北的,我都会接你回来,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胸口紧得窒息,想推开他,头顶一热,有什么顺着头发往下滴,想抬头又被他死命按住,只得任他去吧。
也有不乐意的,衣袖中传出微弱的叫声,是棋子。
我怎么能把它给忘记了,它本是碧饲养的,如果能救也只有碧能救它,慌着伸进袖子将它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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