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笺纸桃花色》第52章


拨开碍眼的树枝,司马元显笑着走过来:“你我不同,我每日都和权贵打交道,入眼的皆是阴谋骗局。而你足不出户,却对朝野之事了如指掌,千般都在算计之中,真是让人佩服。先帝赏你个中书令,你都不接,怕是嫌官小吧?”
“那等清贵的官职,还是留给别人,于我也是浪费。”谢混拂去身上花瓣,郑重地盯着他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桓玄那边已经操练水军了,不出半月粮秣囤齐,就要往京口进发,不趁着眼下这个时机,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司马元显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们没急,你反倒耐不住性子了。是怕君羽跟他去了京口,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吧?放心,美人迟早是你的,桓玄他抢不走。我只是好奇,君羽怎么会去梅花山,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谢混冷笑道:“你们明目张胆的弑君,天底下有几个人看不出端倪。太皇太后也未必蒙在鼓里,只是不肯追究罢了。只有她一个人不死心,想替先帝报仇,可惜力量悬殊,与你们只是以卵击石,这个傻丫头。”
“难怪我问萧以轩要起居录,他说不在手里,该不是被君羽拿到了?”
司马元显恍然顿悟,挥拳砸到树干上,震的桃叶纷纷摇落。谢混一把叩住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别人怎样我不管,但你们休想动她,否则我让北府兵踏平整个会稽王府,也再所不惜。”
司马元显几乎听见自己腕骨的格格声响,似欲碎裂。他忽地一扯嘴角,露出邪谑冷笑:“谢混,你不会真对她动情了吧?”
盯着他鹰隼般的眸子,谢混眼中平静如水,惊不起一丝波澜。然而那貌似恬淡的目光之下,到底掩盖了多少凶险波涛,却没人看的穿。
“是又怎么样,我不但要得到她的心,还要得到她的人,要她完完整整只属于我一个。所以桓玄这个绊脚石,无论如何都得除掉。”
拿刀威逼也好,不着痕迹地引诱也好,从头到尾都是他精心设下的套局,为的是一步步引君入瓮,让她自投罗网,心甘情愿被他据为己有。
司马元显瞧见他腕上莹绿的玉镯,分明是女子饰物,艳光婉转甚至有几分眼熟。细想之下,不由恍然挑高了眉峰:“你们……呵,等君羽有一天知道了,你这样不择手段的算计她,恐怕就没那么好哄了。被你这种人喜欢上,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谢混掏出袖里藏的一卷断发,淡淡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日后自会补偿她。太后那边,就烦你多美言几句。整垮了桓玄,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果真如此顺利,即便逆天而动,这局死棋也要给它扳赢过来。”
“这你放心,人我都安排好了,等时机一到就立刻动手。你若不放心,我们击掌为盟如何?”
谢混淡笑不语,伸出手来与他右掌相击,“啪”地一声极为响亮,两人展颜笑了起来。
望着他冰雪剔透的面容,司马元显暗自在心里起誓:此人日后绝不能留。
君羽回宫后,立刻去愈安宫给太皇太后复命。白天鸡鸣寺里发生的一切,早都疯传进宫里。太监宫女们窃窃私语,纷纷揣测议论。有的更是描述的绘声绘色,说公主礼佛烧香,被一个艳装女子劫持到塔顶,扭打的时候,那女子不谨失足掉下来。更有人说,根本是公主嫉妒人家美貌,将那女子推下去纭纭。
这些风言风语,太皇太后也略有耳闻,于是拣了一个伶俐的小宦官,传唤过来审讯:“哀家问你话,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脑袋!”
那宦官听说被点中,早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跪下磕头:“太后尽管发问,奴才一定如实禀报。”
“好。哀家问你,今天公主在寺里祈福时,可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小宦官立刻答道:“回太后,公主一直谨慎行事,生怕行差踏错,按照方丈的指示,不管颂经还是礼佛,都是亲历亲为,连上香都不假他人之手。”
太后点点头:“那祈完福呢?她去哪了?”
小宦官目光一颤,略有些踟躇地说:“后……后来,公主去了塔顶,不知为何竟和一个陌生女子争执起来,奴才就听见怦的一声,那女子就从塔上跌下来摔死了……”
“无缘无辜那女子为何纠缠君羽?”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那女子是吴郡太守袁山松的女儿。”
“袁山松的女儿?”太后听的越发糊涂,不禁蹙眉问身边内侍,“哀家没记错的话,可是和谢家定亲的那个?”那内侍垂下眉眼,恭谨答道:“回太后,上次付宴时袁太守确实亲口证实过此事。”
太后听完默思片刻,又开始旁敲侧击地问:“公主身为天潢贵胄,一向知娴礼法,处事大体,怎会平白无辜地与人起争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造谣诽谤,来人!将他拖下去立刻仗毙!”
小宦官吓得魂不附体,跪着爬过去磕头:“太后饶命,奴才没有说半句瞎话,事发时公主确实与那女子同在一起,不止奴才看见,连鸡鸣寺的和尚都可以出来指证。而且据知情的人说……”
“说什么?”太后横眉催问。
“说那女子之所以纠缠公主,是因为与谢家公子有关,加上不久前,谢家不知什么原因硬要与袁氏退婚,闹得满城风雨,多亏有王珣大人出面擀旋,才没闹出乱子。今日事发后,公主一度失踪,后来奴才发现……她与名俊俏男子在一起,举止暧昧,而那男子的模样恰好像……袁家小姐的未婚夫婿谢混。”
“胡闹!”太后猛拍桌案,差点震碎了茶碗。她霍然站起来,紧走几步问,“你看的可曾真切?这件事关系着公主清誉,如半点疏忽,你一百个脑袋都担待不起。”
“太后明鉴,奴才说的句句属实,谢家公子生成那等样貌,有多少人明里暗里都盯着他看,奴才又怎会认错……”
正说着,殿外突然有人高喝:“晋陵公主到!”
太后猛挑眉梢,给伏在地下的人使眼色:“你先退下,暗地里查着,一有消息就立来回报哀家。”那宦官隐到帏帐后,悄没声的溜走了。
他前脚刚走,君羽后脚就跟了进来。太后依旧若无其事地坐在塌上,低头啜饮。见她进来,才不疾不徐地吹着浮茶说:“累了一天,辛苦啦。”
君羽行完礼,观察着她的脸色道“多谢太后挂念,这是儿臣分内之事,哪里还敢怨言。”
太后合上茶盖,似笑非笑地问:“听说今天有一个女子坠塔身亡,有没有惊吓住你?”
君羽心里咯噔一声,很快调匀了呼吸:“当时儿臣确实在场,不过处理的及时,也没受什么影响。”
“那就好,哀家还当你被劫持了,担心的要命。既然你平安无恙,这件事就算了。京口那边传来消息,王恭这逆贼越发猖狂,朝廷必须派人去清剿。刚好桓玄的水师已经操练好,就等着出船的日子。哀家看后天就是个吉时,你就带上圣旨,跟他一同去招降。”
听到这话,君羽的脸当下就白了:“这么快?”
“怎么,你不高兴?”看出她脸色变化,太后故意笑着问,“难道是建康城里有什么让你留恋的,舍不得走?”
“不……不是,这个决定太快了,儿臣还没反省过来。”君羽心虚地低下头。
太后扬唇冷笑:“没反省过来,就慢慢反省。你回去早点准备,等后天天一亮,就立刻出发。”
旋乾定转坤(中)
回到章含殿已是戌时三刻,天已经黑透了。烛火明明灭灭,无声地燃着,在这黯淡的天色里有点寥落。君羽靠在窗边坐了一会,连累的心思都没有,望着窗外的天空由蓝变紫,一点点黑透。
这些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让她连停下来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孝武帝的疑案也因线索中断,暂时搁置下来。可她一直没有死心,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Qī|shu|ωang|,攒足证据,然后一举告发。
她知道自己的势力太过薄弱,所面对的敌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这件事成则矣,不成就是欺君罔上的大罪,绝不可掉以轻心。然而照当下情形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她犹豫。如果去了京口,这件案子就等于石沉大海,想再平反可就难了。
现在虽然拿到了起居录,也有芜菁这一个人证,可是信服力还不够。必须抢在临行之前,找到一个通晓内幕的证人,才能有几分胜算。
思来想去,只有细竹是贯穿始终的线人,于是决定先从她下手。
翌日天刚蒙蒙亮,君羽就带着心腹侍女岚兮,去了琼华苑。
几月不见,这里依然歌舞升平,院外的梨花开的潋滟如锦,依稀有歌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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