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子兮》第18章


谢澧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神色微冷。
全身腐肉,无一处完好无瑕。
“果然是厉害。”谢澧兰镇定自若的俊容里,浮现隐约的冰冷和阴戾。
他说的厉害,不知是说的是这毒,还是说的这下毒之人。
闫风动容地不忍再看。
谢澧兰披着一身雪袍往那具尸首又靠近了一尺,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便打破了沉静。
“殿下不可,尸首浑身染毒!”
“孤还怕什么?”谢澧兰淡淡反驳。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毒侵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后的痛感,那时候,他只有一种即将归入天地虚无的绝望。他所到之处,无处不是手指的抓痕、抹过的一道道鲜血和泥印。
“拿钳来。”
谢澧兰吩咐了声,很快工具被送到他的手中。
他半蹲着靠近独孤九的尸首,用火钳撬开了齿关,骨骼松懈之后,一枚火色凤凰玉玦从其间滚落了出来。质地莹泽光滑,纹丝未损,仍旧晕着淡而幽远的玉华。
“这是……炎凰玉?”闫风惊了。
这枚玉玦,是北燕王的最具权威的印鉴,近乎于大靖的传国玉玺。
北燕王曾携这枚玉件,横扫北国十八郡,凭此号令,建立北燕王庭。
谢澧兰波澜不惊地凝视着这枚通体火黄,脉络纹理蜿蜒精细的玉玦,苍白隽秀的容颜,也印上了薄薄一层玉玦的火焰色。
“独孤珩以命换来的东西,幸得没落入旁人之手。”
闫风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家殿下,难道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把自己的性命给弄丢了?虽说昔年北燕王凭借炎凰玉号令漠北不假,可玉件终归是死物,它代表着权力,但不是实权,这不过是用来震慑北疆的一个凭藉……
我的殿下哟,你怎么这么傻……
闫风直是欲哭无从。
“那殿下,这个身体……”问这句话的是个老兵,守着尸身已经数日,饥寒交冻,十分想探知,他是否还要继续守下去。
谢澧兰最后瞥了眼尸首,淡漠地拉下眼睑,“火化。”
“是。”
被毒折损的千疮百孔的尸体,埋入土里也是不妥的。虽然他们殿下这具身体里流淌着大靖王室的血液,尊贵罕有。
清落荒凄的小院,朱藤披拂。未几后,火舌一点点自底部焚起,连同身遭的柴木将那独孤九的尸身裹入囊中,透亮的火光肆意狂妄,宛如狞笑。
谢澧兰站在圈内,离柴火最近,整张脸都曝露在火色之下,可他却是最冷的那一个。
直至身后传来那道熟悉的怒不可遏的声音:“谢澧兰!”
他抿了抿唇瓣,干涸的薄唇染上浅淡的水光,被火把映得发亮,白衣在风里舒卷如蝶。谢澧兰冷冷一哼,“拦下他!”
卫子臻站在包围圈外,声嘶长啸:“谢澧兰,你敢这么对他!”
他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冷漠,决绝,仿佛一座瘦弱的孤山。
谢澧兰负起了手,耳梢微微一动,身后便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
闫风与卫子臻曾不止一次地打过交道,此刻早已暗中退场。他无可担忧,他们家殿下,要对付一个闷头闷脑的卫子臻,实在不在话下。
除了刀剑的龙吟,谢澧兰还听到了一声声惨叫。眼角处,无数掌风几乎触及眉睫。当然,这群惨叫之中没有一个是卫子臻的声音。名涉两国的镇北王,毕竟不是吃素的。一人之力,足以当百,谢澧兰知道,他迟早会浑身染血地走到自己面前,质问、威胁,甚至,亮出兵刃。
但谢澧兰仍是没有回头,温润的眉心泛起浅浅一道波澜的光影,依稀的褶皱。
愤怒吗,卫子臻?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么么哒大家。感觉就进入正题了要。
O(∩_∩)O~
☆、不过贪欢
独孤九的尸身在谢澧兰面前一截一截燃成灰烬。
枯木的噼啪声,在长夜里似一道道呜咽。冰凉的火焰,吞没了最后的残肢,势头开始熄了下去。
卫子臻从地上横七乱八的卫兵之间冲了出来。
“阿九……”
他跪在那一具焦尸面前,颤抖着的嗓音破碎难抑,指尖要去触碰枯柴上皮骨俱毁的尸身,缓慢,轻颤,仿佛只要指尖一碰触,掌下的少年就会立即云烟散尽。
谢澧兰沉默地凝视他。
白衣少年面容俊冷,比月华还要冰寒无瑕。
“阿九,阿九……”卫子臻不明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唤他的名字,是为了提醒什么,抑或是铭记什么,也明知道即便他再不舍、再挽留,再怎么抱着最后一丝他尚存人间的希望,也换不回这个珍贵的少年。
有冰凉得近乎透骨的水泽,滴在一簇火苗之间,“啪”的一声,细小的火焰花朵熄了。
闫风躲在深暗的夜色之中,心中也不是不动容的。殿下,这样的卫子臻,你真的忍心么?
月移影去,枯枝残桠漏入令人鼓噪的风,谢澧兰负着手等待那个男人提着剑走来。
大靖子民的骄傲,戎马倥偬、战无不克的镇北王,满身血污地走近,玄色的衣襟被撕裂开一道口,刺目的鲜艳自伤口不绝流下,唇色发白,干涸成道道沟壑,然而使谢澧兰微微错愕的,是他的目光,阴鸷,冰冷,仇恨,眼下是青影,眸中是一缕缕血丝。
那柄长剑,携了秋水的光,在众人惊恐的瞪眼之中,它毫无商榷地抵在谢澧兰的颈边。
谢澧兰慢慢地,扬唇而笑:“卫子臻,你爱之人,死于摄政王之手。你的报仇,难道就是逞这匹夫之勇?”
卫子臻绝望地阖上了眼帘。
心底的声音在叫嚣:卫子臻,你不该留下他。他们北燕人,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害死了阿九,谢澧兰是北燕的皇子,你不该心慈,不该……
下一个瞬间,卫子臻猛然睁开了眼。他将谢澧兰重重地搂入怀中,少年不惊不怒,任由他抱起,一路直行而去。
“将军,九殿下的尸体,你不要了?”
卫子臻阴冷地一瞥,“谢澧兰,你最好给本王说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你与阿九的死因到底有没有干系。”
怀中的少年,受了冷地缩入他的怀中,将两只玉白修长的手伸出来,替他捂住胸前的刀伤。
沾了满手的血腥。
谢澧兰的白衣也染上了一朵朵凄艳的红梅,他乖驯地靠住卫子臻的胸膛,脸贴上那一片硬热。
直到他被抱上马,卫子臻的铁臂将他严丝合缝地搂紧,谢澧兰在马策动起来之后,他薄唇微敛道:“卫子臻,你在流血。”
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在他们上马之后,姗姗来迟的无数精兵冲入了方才那座藤蔓罗络的小院,谢澧兰知道,卫子臻不会容许独孤九的尸体落入任何人手中。
卫子臻一路抱着他,从小院走到索阳城中一条不知名的深巷,谢澧兰被他重重地摔入床褥中。
没来得及呼痛,那个伟健的身躯毫无温情地覆了下来,卫子臻眼眸冰冷,他挑起谢澧兰如冰如玉的下颌,滚烫的气息蜿蜒如火,将身下少年的脸颊晕起一派绚烂的飞霞。
“谢澧兰,你怎么会出现在索阳城,你说!”卫子臻的手上轻微使力,谢澧兰被掐得呼了声痛,他没有放手,只是松了几许。
蛇头七寸,卫子臻你看,我永远是你的软肋。
谢澧兰藏携妖色的脸,红晕浅薄,桃花般的灼灼,山岚般的迷蒙。他的指尖抵住卫子臻的胸膛,溢出一丝浅笑,“将军,我要你的心,你给了么?”
卫子臻错愕间一怔。
仅只一瞬。他又沉下眸色,手慢慢探下,掐住了谢澧兰的脖颈,细长的如雪的脖颈,一掌可握。
“我若用力,你便死无葬身之地。”卫子臻冷漠地抚着他的颈,另一手拨开了少年眼帘上横斜铺陈的发,满枕青丝流泻如瀑,衬得身下的尤物惑人而妖冶。分明,这个少年满腹算计城府极深,他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谢澧兰不用揣摩卫子臻的心,因为在他面前太过澄澈,无需捉摸。
他懒得问一句“将军,你舍得吗”,他不想在此刻激怒卫子臻。毕竟,他要留在这个人的身边。
人的自信和骄傲,在大起大落之后会摧折,会凋零。此时的谢澧兰,早已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连他的身份都失去了,眼下的这一切,除了闫风和那群只认他的影卫,都是属于谢澧兰的。
他,无畏。
谢澧兰拉开了卫子臻的衣襟,伤痕交错的胸肌,在烛光幽淡的光影之中袒露原形。狰狞的刀口,滚烫的血液仍然没有止住。原来,伤得这么重了。
“将军,我替你包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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