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们--贾宝玉自白书》-贾宝玉自白书-第24章


忽然,丫环芳官从外面跑进来喊道:吓死我了,我听见有人跳墙了!在哪里?谁跳墙了?众丫环尖叫着,吵嚷着,说是要一起去寻找查看查看。我趁此时机赶紧跑出来,询问端底。
其实这事哪有什么端底呢?问芳官,她只说是听见有人跳墙了,感觉是有人跳了墙,但她并没有亲眼看见。
可是,我们不妨就认为是真的人跳墙了,三更半夜有人跳我们的墙,非偷即抢,这下子把我们大家都吓死了。机灵的晴雯就是这么说的。她看到我那一脸疲惫的样子,知道我在为明天老爷要盘考而受苦受难,于是她就顺势想到了一个妙计,她才这么说的,宝玉,你也一定给吓坏了吧?会不会吓出什么病来呀?干脆,我看你就装着吓病了,这样,明天老爷就不会盘考你了。
晴雯这么一说,大家都怔住了,也忘了刚才说的要一起去寻找查看了。我心一动,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难为她晴雯想得出来,也只有晴雯她才能想得出这样的好主意,也只有晴雯敢于说出这样的妙招。
这样不行吧?袭人质疑道。
有什么不行的?晴雯一下子就给她顶了回去。
这样不好吧?袭人冷笑道。
有什么不好的?你说给我听听!晴雯热辣辣地盯着袭人。二爷读书求功名,这是正事呀。老爷要盘考他,也是应当的。我们做丫环的,不该瞎掺乎这种事情。袭人一板一眼说,再者,本来他没吓着,却要说吓病了,去哄骗老爷,这样做好么?
我以为,这下子晴雯就没话跟袭人争辩了呢,谁料晴雯却一番针锋相对的言语把袭人弄懵了:袭人姐姐你也知道,宝玉他胆子是很小的,眼下他是没被吓病,但过会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怕,他病不病还真不好说呢。这时候,晴雯扭头看了看,跟我眨巴了一下她那俏丽的眉眼,再者说啦,即使他未被跳墙人吓出病来,但到了明天老爷要盘考他时,说不定他会挨顿骂,甚至会挨顿打时,要被老爷给吓出病来呢。他要真是被吓病了,你心里会好受?谁心里会好舒坦呢?什么读书不读书,功名不功名的,我看宝玉的身体才是要紧的,他快活不快活才是要紧的呢。
你要这样说,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袭人苦笑了一声,认输了。
听了晴雯的一番话,我十分感激地望着她,差点流下泪来。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晴雯笑道,就按我说的办吧,我们现在就打着灯笼,大张旗鼓地去查寻那个跳墙的,然后,我去回太太,跟她要安魂丸,就说二爷着了凉,吓病了。¨wén; rén ;shū ;wū¨姐妹们,谁要是敢把真相漏出去,我就拿大针缝她的嘴巴!她回头望了我一眼,你觉得这样行么?
我只是笑了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现在,我愿意听任晴雯的摆布。我觉得,她摆布得挺好。
由于那天夜晚动静闹得很不小,不仅仅是我们的大观园,整个贾府里都有些鸡犬不宁了。得知我被吓病了,我母亲,我祖母都慌得不得了,赶忙派人来探视我。不得不装病了的我躺在床上,心里憋不住,直想笑,但还是做出一副病人的苦相来告慰着她们:跟太太和老太太说,我没大事,不过是着了点凉,受了点惊吓,躺几天就好了。
很自然的,父亲要盘考我的事情也就黄了。感谢我的好晴雯,感谢她的这个好主意,帮我渡过了这道难关。
晴雯病了。她是真的病了,正是因为伤风受凉。她两腮都像涂上了胭脂一样,手脚冰凉,我守候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问寒问暖,问长问短。看着被病魔缠上了的晴雯,我心疼得直想掉泪,比我自己病了还要难受十分。我又是为她请太医,又是亲自喂她喝汤药的,甚至梵上了一炉香,默默地为她祈祷,拜神求佛,快驱病魔离她而去。看着我为她忙前忙后,做这做那,晴雯的眼眶里噙满了泪花,她抿了抿那干裂得像一簇小花瓣样儿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可我知道,她想跟我说的是什么。
就在晴雯病得四肢无力的时候,她还硬撑着为我做了一桩事情:补我那件很特别的雀金裘。
说这件雀金裘特别,是因为它来自于异国他乡的俄罗斯,系我祖母所赐,她说我穿这件衣裳特别好看,并亲口嘱咐我明天要穿上它,来和她一起见客。可由于我不小心,不知在哪儿烧了个洞,看上去怪别扭的,要是明天让祖母看到了这个,她心里会不舒服的,就只好赶紧让人拿到市上织补店里去缝补。
可几家织补店里的能工巧匠都说没见过这么金贵的衣裳,谁也补不了。
那就让麝月补补吧,麝月看了看说,这个我可补不了。
那就让袭人补补吧,袭人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补不了。
这可怎么办呢?我像头困兽一样急得团团乱转,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拿来,让我看看吧。病床上的晴雯向麝月招了招手。麝月把那件雀金裘递给晴雯,指着那个小洞说,就这儿,我们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补它了。晴雯仔细看了会儿,咳嗽了一声说,那就让我试试吧。
不行,不行!我连忙阻拦道,你还病着呢,刚喝了药,怎么能做这个呢?
晴雯苦笑道,没事儿的,我又不是病得起不来了,你要是不让我补,我心里会更着急的,我一着急,病情反倒会加重的,就让我干点儿活吧,没准儿出出汗,就会减轻了呢。
我说不过她的,也犟不过她,她想补就得让她补,她说补就不能不让她补。为了她的这颗心,我就听她的吧。于是,麝月给她拿来针线剪子什么的,我给她端来热茶,她支撑着折起身子,挽了挽头发,披上一件小红棉袄,开始动手织补起那件衣裳。
晴雯织补衣裳时,我和麝月看着她,守着她,袭人过会儿就来看一眼,还连连夸赞晴雯手巧。我望着晴雯那双病中的巧手,那双我多次暖过的小手,它就像会跳舞的小精灵一样,只见它左右游动,上下翻飞,她织几下,看一看,咳嗽几声,歇一会儿,再接着织,接着端详,接着咳嗽,我心疼得像是针扎,几次含着泪劝她算了吧,她不听,摇了摇头,咬着牙,仍是继续织补下去。我在想,捏在晴雯手里的,可不是一般的针和线啊,而是她对我的一腔深情厚谊。我看见她额上沁出了细汗来,便赶忙拿手帕替她拭去汗珠儿,然后又是忙着给她递茶,又是给她捶背,为她放靠枕什么的。
晴雯织补着,麝月看着,我守候着。
这是个细活儿,我不知道要补到什么时候呢。晴雯停下针线来跟我说,夜深了,你早些去睡吧。我病了不打紧,要是害得你跟着我熬夜,再受凉生了病,那事就大了,便是我晴雯的罪了呀。
哦,我的好晴雯啊,即使在这种时候你心想着的还是我呀。不,我说,你不能睡觉,我怎么会去睡呢?你病成了这个样子,还为我补衣裳,我当然该陪着你了。
小祖宗,你在这儿候着,我心里头着急呀,感觉就像在催我似的。晴雯又捂住口咳嗽了两声,我一着急,就补得不像样子了。越是补得不像样子,我就越着急。你要是替我着想,就先去睡吧,让我安安静静的,慢慢织补吧。
反正我说不过她,也犟不过她的,她想让我先去睡觉,我就不得不先睡觉了,为了她的这颗心,为了她的身体,我得就听她的。可我哪能睡得着呢?我衣裳也没脱,只是大睁着两眼,想着我和晴雯的前前后后,丝丝缕缕,想着她的病,想着她的心……
大约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我听见哎哟一声,接着又是扑通一下,我慌忙跳下床跑出来,只见晴雯倒在了床上。我凑到她脸前仔细瞧了瞧,没有什么异样。哦,她是累垮了,困倒了。
我那颗吓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这才收了回去,再拿起那件害得晴雯累倒了的雀金裘瞅了瞅,竟看不出那个小洞在哪了。她补得真好,真巧啊,简直可说是天衣无缝了。眼下,我都快看不出它是织补过了的,我那早已花了眼的老祖母,就更不会发现它有过什么洞洞了。
晴雯累垮了,困倒了,那就不再惊动她了,让她好好睡觉吧。我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替她掖了掖被角,把她晾在了外面的那双灵巧的小手放进被窝里。然后,将我那件雀金裘,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往往如此:就在你一切觉得都很美好的时候,不幸或者灾祸却像个幽灵样悄悄潜入你的身旁,然后它猛然现身,狠狠咬上你一口,甚至把你折腾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而起因,很可能只是某些看似小小不言的事与物,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
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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