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对》第25章


“夫子——”
“好了,”院长才此时发话,“卫霍,你没有实证,如何能说那诗的前半部分是你作的?书院向来看重德行,可不能空口污蔑人。今日的辩论,想必每个人都有收获,大家也累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可以回去了,我院六月的辩论会到此结束。”
卫霍还想争辩,却被常荣拉着手腕出了南馆,带到了幽静的竹林中。
站在石子小径上,卫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愤愤难平地道:“夫子为何要拦着我?难道夫子也不相信学生?”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常荣沉默地凝视他,少顷开口。
“我自然相信你的人品,否则当初就不会收你做我的学生。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写的诗是怎么到了别人手上的?”
卫霍此时才稍稍冷静了一些,他回想自己写完诗后发生的事情。
写有诗句的本册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着,且一直和汪远并不交集,按理来说没有契机留给剽窃者。他又将过去几日的记忆回溯了一遍,突然想到了那一日去书馆,在桌子上趴着休憩了一阵。
找到症结,卫霍低声说给常荣听。
“应该就是那一日被他看到了。”常荣听后说道。
卫霍仍然无法释怀:“并非学生想要夺什么功,那是我作的诗,凭什么被别人拿去阿谀奉承?我不服,一定要讨回公道。”
常荣定定地看着他,说:“你怎么讨回公道?怎么证明那就是你写的?这件事根本找不到证据。”
卫霍紧绷着脸颊不语。
常荣又道:“刚才大家都在,我想听出端倪的人不少,就像你说的,前后的诗句大相径庭,立意差之千里,甚至后两联都未曾做好韵脚平仄,字字庸钝流俗,谁又觉不出什么来呢?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院长会那样偏袒?”
“……”
常荣幽幽道:“如果所有人都认为诗是你写的,或者愿意帮你作证,天子会听吗?如果真的承认了这一点,天子认为确实如此,那汪远就犯的是欺君大罪!他犯了错,不只他会受到惩罚,你作为吃亏的一方,很有可能会被迁怒,不仅得不到好处,还会因此受其牵连,此事也极有可能会给学院招来祸端。所以,在他明里暗里提出这一点之后,不会有人站出来说诗不是他写的,即便人人心里都明白那并非真相。”
卫霍眼眶红得厉害,他一脸倔强,神色郁郁,即使知道常荣说的没错,也难以让人接受。
“难道我就只能认栽,让他抄去我作的诗欺上媚下?可笑。”
常荣侧过身,望着小径旁丛立的修竹,目光深远道:“是很可笑,如今的世道往往是小人得志,不服也得忍着。”
“要一直忍着?”
“忍到你有足够的能力,能改变这一切为止。在那之前,谁都做不了什么,”常荣最后说,“经此一事,以后也要吃一堑长一智,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府。
暮色沉沉之际,气温不复白日那般高,院落几侧草木葱绿,添了几分凉意。
最后一个剑招舞出,秦淮呼呼喘气,收势,归剑入鞘。
他耳力精准地捕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秦淮回头,看到卫霍。
“回来了,吃饭吧。”
卫霍没有答话,径直回了屋。
秦淮看着他进门,觉察到卫霍情绪不对,跟了进去。
黄昏,室内光线暗淡,气氛沉闷,趴在床上的黑影一动不动。
秦淮将佩剑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探头看去。
卫霍紧闭着双眼,两片嘴唇微翘,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秦淮看着好笑,抬手戳了戳他的嘴角:“怎么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那细长浓密的黑睫轻颤几许,卫霍蓦然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他。
听了原委,秦淮也收起了先前的笑意。
卫霍仍然难以释怀:“夫子那样说没有错,可是我心里难受。”
秦淮说:“那就先不管了,不去想也就不难受了。他能抄走你的诗,但抄不走你的才华。”
他语气平淡,让人觉得敷衍得很,卫霍原本是希望能找人一起出出气,可秦淮轻飘飘的话像是一团棉花,将他心里的火气堵得严严实实。
卫霍极其愤怒地推了他一把:“你根本不懂!”说着下床跑出了房间。
一口气吃到饱,晚饭都没吃好。临到睡前,卫霍也没跟秦淮说话。
他胸中滞闷,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接近一个时辰,最后才渐渐沉入梦乡。
清早,卫霍从床上爬起来,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紧接着便想起了一件事,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趿拉着鞋子绕过屏风一看,秦淮果然不在了。
今日是武举举行终试的日子,如果没有昨日那件糟心事,他会陪着秦淮一起去。这一天休假,不用去书院,刚刚好。
可因为昨天傍晚那场不愉快,他竟将这件事忘了,半夜才睡着,一直睡到了现在。
想到昨天的情境,卫霍心里有些后悔。
秦淮不太会说话,他本就知道这一点,更何况对方说那样的话是好心,他只是听不进去,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因此赌气发脾气。
也不知道秦淮有没有生气。
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要去一趟。
匆匆换好衣服洗漱之后,卫霍出府,一路向位于安人坊的马场行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抵达了马场。和初试一样,马场四周亦是人山人海。
卫霍费力地挤入了内围,透过铁栏望向马场内。
终试刚刚开始,东边安置着十几匹骏马,高大健美,膘肥体壮,很快便有几匹被牵了出来,几位应试者上马,接过弓箭。
武举终试考两项,骑射和兵法策问。
朝廷重文轻武,兵法策问不过是走个流程,主要还是侧重武力本身。
卫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几个人,想从中找出秦淮的身影,感觉袖子被扯了扯。
他回过头,一个面庞尖瘦的男子站在旁侧,手中捧着一堆没有封页的书,那书比平日见的规格要小,窄窄瘦瘦的。
男子笑嘻嘻地道:“公子,买本书吧。”
卫霍摆摆手:“不用。”
“买本吧,回去翻着解乐。”
“不用不用。”
“哎,我这里都是旧书,便宜卖,两个铜板一本,公子,就买一本吧!”
本不想掏钱,可这书贩在身边纠缠实在有些吃不消,卫霍就抽了一本,随手塞进了衣兜内,丢了两个铜板给他。
“多谢公子,这位小姐,愿意买本书吗……”
……
卫霍趴在铁栏上睁大了眼,等到第三拨人上马时才看清里面的一人是秦淮。
他之前有些担忧,毕竟秦淮没怎么骑过马,只在宋府内练习了几日,可看到他牵着马匹游刃有余地绕了一小圈,卫霍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一柱半香的时间,骑射结束,离得实在太远,卫霍只能看到秦淮射出的箭是插在箭靶上的,但有没有射中靶心就看不出了。
等秦淮拿着号牌走向西边,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进行到兵法策问,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主考官接过号牌,掀起眼皮瞧了面前的少年一眼,懒懒地说:“秦淮?”
“是。”
“唔,我考考你,《三十六计》总共有多少计?”
“……三十六计。”秦淮在怀疑自己听错了之后迟疑片刻,给了答案。
“嗯,不错,再问一个。”
“……”
主考官又想了想,开口道:“李代桃僵这一计如何用?”
秦淮道:“李代桃僵就是要趋利避害,‘势必有损,损阴而益阳’,也就是说舍小而取大,必要时丢弃微弱的优势,争取在优势更强的部分谋取更多机会,田忌赛马就是这个道理。”
他答得顺畅,主考官轻轻颔首,拾起笔,蘸墨磨顺笔尖,在册子上写了几列字,然后将号牌还给秦淮。
“可以走了,明日寅时一刻到皇宫南门候着。”
行过礼,秦淮转身欲走,只闻身后一声惊呼,他立刻回头。
只见几支箭飞快地掠过低空,射向约莫十米之外的座席,那里皆是皇亲国戚和世家子弟!
秦淮不作他想,双脚顿地而起,于空中轻点足尖,踩着旗杆飞往那边,抬手——
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一支箭的箭柄,箭身似要挣脱束缚的困兽一般向前冲移,秦淮掌心一片刺痛。他紧咬着牙,牢牢地握箭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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