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诉讼》第68章


跑的努力被无情地证明是一种徒劳,这让他气馁,沮丧,但同时也让他确认:并没有人看守他,除了那个冬瓜来送过两次吃喝。他非常恼恨自己无能,更痛恨银行的卑鄙。
他的思想集中在如何逃出去这个念头上。这个念头让他劳心费神,有时甚至感到头脑发昏、精神麻木。经过无数次失败以后,他明白了,没有外来的救援,他是出不了这个六面墙壁都是钢筋混凝土的地下室的。外面似乎是死亡的世界,任他呼喊嚎叫,没有一个人听到。怎样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个地下室里被关着一个人呢?他掏出冬瓜留给他的烟,点着一支吸了起来。袅袅升起的烟缕,像盘旋起舞的灵蛇,身姿曼妙地缓缓盘上屋顶,又轻盈灵活地从透气窗逸出,融化消失在大气中。他百无聊赖地看着飘逸的轻烟,自己要是也能化成一缕清烟就好了。随即他为自己的荒唐想法隐含的不吉懊丧,人只有在死后火化时才会变成清烟。然而,烟却可以毫无阻拦地逃出这个监牢。对,烟也可以示警,古战场上的烽火台,不就是靠烟来示警吗……
联想产生灵感,程铁石感到他此时像长期休习禅功的人顿悟禅机,新产生的主意让他振奋不已,他一刻也没有犹豫,翻身爬起,毫不留情地拎起身下的草垫竖放到透气窗下面,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发潮的草垫。草垫极不情愿奉献自己的身躯,程铁石连点几次,刚刚冒出小小的火苗,就又熄灭了。程铁石知道草垫太潮,便又取来冬瓜给他送吃喝用的纸箱,撕开一条,先用打火机燃着纸板,再用纸板燃出的火焰去烧草垫,草垫终于无奈地着了起来,黄色的火苗喷吐出的黑烟顺着透气窗飘出室外,程铁石目送着升上天空的烟,暗暗祈祷能有某个有缘之人看到这不寻常的烽火。希望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又将矿泉水瓶、塑料袋一应能够燃烧的东西全部堆放到火堆边上。然后他回到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看到火势将灭,便过去伺弄一番,或加点燃料,或翻动一下草垫,让其燃烧的更加充分一些。
火焰像贪婪的舌头,舔噬着送到它口边的燃料。草垫快烧光了,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还保留着本来的色泽和质地,其余部分都已变成了灰黑色的粉尘。塑料袋、塑料瓶一见火便像烈日下的冰糕,融成软软地一坨,接着便冒出蓝绿色的鬼火,吐出深黑刺鼻的浓烟。程铁石剧烈地咳呛,浓烟让他无法呼吸,他坚持着。塑料很快成了灰烬,火焰不再旺盛,仿佛苟延残喘的病人,程铁石开始焦急,他略加思索,毅然决然地脱下军大衣,将军大衣的一角对准火苗燃着,然后细心地将军大衣堆好,让火从上朝下烧,以免像那张草垫子,一旦燃着便很快成为火的美餐。
乘火焰开始慢慢品尝军大衣的间隙,程铁石在屋里四下巡睃,搜寻着一切可以用来喂火的东西。蓦然间,他两眼发亮,喜不自胜,像饥饿的人找到了窝窝头,床板!真是骑着驴找驴,他狠狠在自己头上捶了一拳,还有什么比床板更好烧呢?他掀起床板,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张床板拆成了五六根长木条。
有了充足的燃料,程铁石也有了信心和耐心,盘腿坐在地面上,精心伺奉着那堆有可能帮他逃脱牢狱的烟火。
距离废品收购站一两里之外,是一家小印刷厂,印刷厂的看门人是厂长的岳父。老头子年过七旬,精神体格尚健,工人上班后,他的任务就是关锁大门,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厂区,堵住工人出门之路。大部分时间并无人没事往这个噪音很大的破旧小厂闯入,上班时间更无工人敢随便丢下工作出去办私事。所以看门老头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闲极无聊,便在场院里转来转去,做出认真巡查的样子给当厂长的女婿看。这天他正在场院里兜圈子,忽然感到平日看惯了的四野景观好像多了点什么,与平日的感觉不太一样,便停下步子仔细观察了一番,终于发现东边废品收购站的楼朝外冒出了烟,只见那烟时而浓如泼墨,时而淡如清水,一团团、一股股络绎不绝地袅袅上升,有时升不多高便被风吹散,有时却一直升上天际,偶尔还有一些烧黑烧焦的纸片塑料袋的残骸随着烟浮上半空,上下翻飞,像煽动翅膀的大乌鸦在空中翩翩起舞。
老头初始尚不在意,观景似地了望一阵便又去继续他的巡视。他想,也许是顽童闲的没事烧野火玩儿,也许是废品收购站准备开工烧垃圾,反正与己无关。可是,那股缓缓冒上半空的烟却像是钻进了他的脑壳,死缠着他不肯离去,念头总绕着那股烟转。
“咳,你过来看看,那边咋回事,怎么着起来了?”
他终于按耐不住好奇,敲着厂长办公室的窗户朝里面喊。厂长是他女婿,叫厂长碍口,叫名字又不合适,他便以“咳”称呼厂长女婿。
厂长出来朝冒烟处看了半会儿,自问自答地嘀咕:“着火了?那也没人,怎么会着火呢?小吴,你过来。”
小吴是厂长任命的办公室主任兼保卫科长。
“你们俩过去看看,那边咋回事,要是着火了就给火警打个电话。”
看门老头和小吴得令,急急忙忙地朝冒烟处奔去。那地方他们很熟,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间地下室。
程铁石总算盼来了活人,听到了经过透气窗传进来的人声:“这不是地下室么!”
“烟是从这个窗口冒出来的。”
“里面不知啥玩意儿烧着了。”
程铁石赶忙踢开堆在窗下的火堆,双手攀着窗沿往外瞄,一张老脸正好凑近窗口朝里窥视,两人贴了个面对面,老脸“呜哇”一声怪叫,朝后跌了个屁蹲。
“咋了?咋了?”
“里面有……有……是人吧?”
程铁石并不知道,几天没有洗脸,再加上烟熏火燎,他早已面目全非,比城隍庙里面目狰狞的小鬼俊不了几分,多亏是大白天,如果是夜间,他这突然露面,弄不好就会把老头吓得昏死过去。
小吴年轻胆气壮,拣起一块砖头,躲躲闪闪蹭到窗户边上问:“你是干啥的?藏这里面干吗?”
程铁石说:“我不是藏到这儿的,是被人关进来的,求求你们赶快帮我出去。”
“谁把你关进来的?关你干啥?”
“一句话说不清,请你们赶快把我救出去,我慢慢告诉你们。”
外面那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小吴冲里面喊:“你等等,我们得从前面绕进去才能开门。”
程铁石连声道谢,回到门边上等他们。片刻,果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摆弄门闩。摆弄了一阵,又听到乒乒乓乓的砸锁声。门总算打开了,程铁石绝处逢生,感激万分地拉住来人的臂膀上上下下地摇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刷刷地往下流。
看门老头和小吴见状也知他不是坏人,确实遭了难,当下也不多说,进到屋内看了看,见灰烬中仍有火苗闪烁其间,三脚两脚把火头踏灭,问:“还有啥拿的吗?”
程铁石此时已冷静下来,他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离开这里,便说:“没啥要拿的,我们赶快走。”说完,领先朝外面走。
来到外面,清冷的空气冲激的程铁石打了几个寒战,阳光造成的晕眩瞬间便已过去。他深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四处看看,他所在之处,是一个荒芜的大院落,满地枯萎的衰草在寒风中飕飕颤抖。他刚刚从中出来的楼房有四层高,楼面上的窗玻璃被损毁殆尽,黑通通的窗口像一只只失去了眼珠的眼眶,让人心里发幻靼祝庀匀皇且蛔掀说慕ㄖ恢牢裁椿褂腥烁┯Τ渥愕呐T郝淅锩妫屑概偶蚵钠椒浚彝镣恋嘏牢栽谠硬荽灾小?br />
“大爷,这是哪儿?”程铁石缓过神来,朝老头问道。
“原来是废品回收总站,后来听说这块地卖了,要建什么厂子,厂子到现在也没建起来,撂荒两三年了。”随即又问:“谁把你关这儿的?关多长时间了?”
“关我的人我也不认识,可能是想敲我的钱财,关了有三四天了。”
这两个人虽然搭救了他,但是程铁石并不了解他们的底细,他们都是海兴地面上的人,说不准会跟关押他的那夥人有什么曲曲绕绕的关系。那夥人肯定在这里有线,不然怎么会把他弄到这儿关起来呢?显然他们对这里也很熟悉。思虑一多,程铁石说话也就谨慎了许多,因而程铁石的回答就含含糊糊,简而又简。
“大爷,从这儿到省城怎么走?”
小吴抢着回答:“朝南走两里地,上了大道有班车,你挡车就停了。”
程铁石急于离开这里,他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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