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学》第16章


我边往行李架上扔包,边叹道:“人倒长得不错,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你看她那熊样儿,如果她老公是火车司机,她保准不让咱们上来。刚才我顶了她一句,估计这趟旅途凶多吉少啊。”其实,别看我嘴上虚伪地骂着,心里倒隐隐地希望列车员过来找些麻烦,给旅途增加点颜色。
榔头点头赞同:“嗯,看她那样子也不会放过咱俩的。不过,我们还怕她不成?”我想,榔头的心里话应该是这样的:我希望她不要放过咱俩,就怕她忘了。
硬卧车厢的布局是六张床一个间隔——上、中、下铺乘以二,中间一块小方桌算是公用设施。别看桌子小,世界上没有哪块地方能令几个人这么同时珍爱的。我和榔头买到的是左边的上下铺,中铺有名男子,上车以后蒙起被子就睡,像冬眠的青蛙。右边的上中下铺被一家人占着,孩子不超过十岁,却倔犟地要睡上铺,说是这样可以离神仙近些。我把皮鞋收到床底下,换了双拖鞋,这样上下床也方便,而且坐过长途火车的人都知道,一直捂着皮鞋,脚会浮肿,到站以后连鞋都脱不下来。
火车缓缓地驶出上海站,大大小小的建筑给我们匆忙地点个头就被甩在了身后。随着速度的提高,我的血液循环也在加速,似乎是归心似箭了。没走出多远,我觉得牵引自己的已不是火车头,而是家里香喷喷的米饭,还有软软的沙发。
我问榔头:“回家后第一件事做什么?”
他说:“美美地吃顿饭,然后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你呢?”
“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然后美美地吃顿饭。”
这时候,列车员过来检票。为了消除误会,我递车票和学生证的动作非常恭敬。然而,她不领情,用兰花手捻起学生证,问我:“这是什么?怎么又薄又烂,公章也没有!”榔头赶快在旁边解释:“这是我校最新出品的学生证,科技含量极高。您看,这边是防伪标志,那边是磁性条码,公章盖在里面。”说着就想往列车员手里拿学生证,以展示公章。列车员把手一缩,皱起眉头对榔头说:“我在问你么?我问他!”然后杏眼横着我,眼神像班主任等着学生交作业。我挺起胸脯,把榔头的话只字不漏地背了一遍,并且打开学生证展示公章,就像用《八骏图》伺候老佛爷。这样,列车员才露起微笑,勉为其难地放我过关了。继而,她又把枪口转向榔头。原以为,她再没有什么借口了,谁知这次更难伺候。只见她缓慢地举起证件,装模作样地对比真人:“咦——不太像?是你吗?”
榔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呵呵,是胖了点儿。”
“我没说胖,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笨啊?”何必一次骂俩儿呢?
她接着评论:“照片上没戴眼镜,鼻梁更高,眼神也很清纯。”
榔头似乎有点恼怒了:“是不是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很淫邪呢?那你还盯着我入神?”
小女子倒不示弱,手往膝盖上一搁,摆出撒野的架势:“现在长得像什么自己去厕所撒泡尿照照,问别人干什么?要不是为了工作,我一眼都不想多看你们。”她和榔头说话,总要把我也算在内。
榔头小声对我说:“抱紧我。”
我有点紧张,问:“怎么?你需要关爱?等赶走了母老虎再抱也不迟。”
“不,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拼命。”
“没事,快盯着她的眼睛!”
就这样,四目在181上交错、凝固,孕育着危机。旁边的叔叔叼起一根烟,想点火,却又收回去,怕把空气点燃了。我担心榔头冲动,更怕那小女子撒野,于是结结巴巴地规劝二人:“大家萍水相逢,何必认真呢?”列车员转向我:“闭嘴!我看你白白嫩嫩,不像块儿吵架的料,所以请你马上闭嘴,免得被误伤。”说着,她一伸手,正中我的哑穴。我手舞足蹈,唧唧歪歪,像是已经成个残疾人,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从而也证明了她的判断,我不是吵架的料,凑上去只能当炮灰。最后,她妥协了,对榔头叹口气说:“就算照片上的人是你吧,拿走拿走,别浪费工作人员的时间。”
榔头一把掳过学生证:“什么叫就算?生下来就这副模样,没变过!”
列车员一走,榔头替我解了哑穴,两人相视而笑。我幸灾乐祸地问:“怎么样?刚才对视的感觉不错吧?”榔头十二分得意:“要不是有乘警,我很难设想后果怎样。”
生活经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遭遇打断,如果你把它们看作磨难,那它们一定会朝着磨难的方向发展;如果你把它们看作机会,没准,真是机会。
折腾一阵,肚子开始叽里咕噜地叫,想必是开工的信号。我们于是拿出了战略储备。不到一刻钟,车厢里吃得到处是鸡骨头。对面三口人饶有兴致地欣赏我们,像在动物园看熊猫啃竹子。吃完鸡,我拆开牛奶,每人倒上一杯。“Cheers!”一仰而尽,嘴角滑出行白色的液体,更像是吸血鬼进餐。上铺的孩子问下铺的妈妈:“妈妈,妈妈,你在肯德基里不是说鸡块吃多了会闹肚子吗?”妈妈很尴尬地解释:“当然会,你看哥哥们怕闹肚子,赶快喝杯牛奶补救。”
吃完午饭,榔头果然手捂丹田嚷着要撇大条,我则腆着肚子反刍。正在翻白眼的时候,那个魔鬼突然横在眼前——笔挺的制服,翘翘的小嘴。她看上去恼怒无比,一脚按踩在某块鸡骨头上:“看看你们,吃得满地都是,素质哪里去了?还自称大学生,我看民工也不如。傻愣着看我干什么,起来扫干净!”我像小学生没交作业瞅着班主任那般诚惶诚恐地仰视着她,眼珠子充满幻觉,不可抗拒地点了点头。
过一会儿,榔头长吁短叹地从厕所出来,看见鸡骨头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却坐在铺上咬着指甲生闷气。于是好奇地问:“谁惹你了?”
我说:“刚才母老虎来过,看见一地的鸡骨头,骂我禽兽。哦,差点就吃了我,幸亏旁边有人拦住。”最后一句用的是夸张手法,不用不足以宣泄愤怒,谁想到对面的小孩也跟我配合起来:“是啊,刚才的姐姐好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小孩的妈妈是谨慎的人,连忙对小孩摆摆手说:“不要叫那么大声,姐姐就在附近。”
榔头听得咯咯咯地笑起来,像公鸡喝水呛着。(我平时极少用“咯咯咯”形容人的笑声,一形容就联想到公鸡。主要原因是不喜欢公鸡,喜奇%^书*(网!&*收集整理欢母鸡——小时候养鸡,母鸡憋红脸地下蛋,公鸡只知道吃玉米和啄我。)尽管,平时看对方笑话是我和榔头的主要娱乐活动,但这一次,真想给他一梭子,因为母老虎脚踩的那根鸡骨头正是被榔头的两排牙齿啃出来的。
我看他榔头高兴得差不多了,就问:“你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气呼呼的?”
榔头叹口气:“唉……我比窦娥冤哪。刚才去上厕所,看见那门开了一条缝,但是推不开。
我使了点劲,推开一小截,推不动了。我以为门被卡住,于是用力推,忽听有个女的在里面喊:‘有人,推什么推?文明一点好吧?’我被吓得倒退一步,门砰地又关紧了。你说这人,上厕所不把门锁死,我开始推的时候又不吭气,自己顶不住了才不冷不热地扔出一句话,弄得旁人像看流氓一样地看着我。”
“哈哈哈。”我笑得合不拢嘴,我只是被误解为素质偏低,他却被骂作流氓,扯平扯平,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过,回头想想,两个学生上路落到了这般田地,是不是我们过于嚣张,以致天怒人怨了。
我从小就迷信,GOD、安拉、佛祖都不敢得罪,于是对榔头讲:“我们还是收敛一点的好。这样下去怕是会遭惩罚的。”
榔头看我说得挺认真,轻轻地点了点头。
调解
夜里10点半的时候,卧铺车厢熄灯了。往常,这个时间只是夜生活的起点,但在火车上没什么搞头,只能安心地躺下。榔头爬到上铺去,途中看见在中铺冬眠的男子,他从开车时就这样拿被子蒙着头,是不是窒息了?然而榔头看见那人的脚掌还会搓床板,笑了笑就爬到自己的上铺去。
我躺在下铺睡不着,睁眼盯着中铺的床板。原本就不高的车厢分出三层铺,每层的间
隔很少,四岁以上的人起身就碰到头,睁眼发呆就有种压迫感。唉——可爱又可恨的火车,失眠都不是好地方。
聆听着身下有规律的振动:“工咚隆,工咚隆……”思绪好像顺着铁轨滑走了,一直飞回昆明的月台——那是我离家的日子。
我进了车厢,隔着窗玻璃向外看。父亲和三舅站在月台上,正对着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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