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学》第4章


晚上,吹着空调躺在床上,想到明天的入学,我隐隐地感到一种不安,于是问榔头:“你觉得大学校园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去因特网上看过照片,有房有树有草。”榔头描述得很详细。
“那就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咯?”
“不,自行车很多。就像八十年代大城市的马路那样。”
“我听说大学里有公交车、电影院、歌舞厅、酒吧……总之该有的都有,像个小城市。不过,我愿意买一辆自行车,公交车太挤了。”打算着买辆什么牌子的自行车,我睡意渐浓。
第二天吃过早饭,姨父准备送我们去交大。我们再三推辞,姨父坚持说:“你三舅妈交待过我,一定把你们俩送进宿舍,我不敢违背的。”同去的还有一个自称是我表哥的年轻人。这让我顿时领会到中国人亲戚关系的奇妙之处——只要有必要,总可以从茫茫人海中刨出几个人来,笑着对你说:“我们是你的表叔表弟表姐表姨表随便。有什么麻烦尽管吩咐。”你也许会疑惑:“我并不认识你们啊。”他们会说:“没关系,咱们的爷爷辈是亲兄弟。”就这样,凭空多了两个无私帮你的人。
出门,姨父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交大的闵行校区。”
九个蚂蚱一盘菜
远远地,我看见绿树掩映中一幢幢土红色的建筑。直觉告诉我,前面就是交大。我不自觉地抓紧背包带,觉得自己像个伞兵,将要跳出机舱,投往未知的野地。老实说,我第一眼看见大学校门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感到欣喜,尽管这校门长得很幽默,用一位老师的话来说,像只拖鞋,还是地摊上五元钱就可以买三双那种,当时我没有情绪幽默,只琢磨着自己将要跨进陌生的围墙,会在围墙里苦寂,还是尽情地呼吸里面的新鲜空气?这是个未知的问题。身边的榔头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交大么?”
汽车驶入学校的时候,烈日已经当头。我甚至不想走出车门,怕在太阳底下被蒸发了。费尽周折,终于找到新生接待点,感觉就像摸进了《清明上河图》。最明显的证据,是“欢迎交大新同学”的标语下面,分明有个阿姨在卖汽水。在大大小小的摊点前,男生们扯着脖子喊:“××学院咯,快来报到咯,包红又包甜咯。”我拿出录取通知书,很快找到人文学院的接待点,但是不敢上前相认,因为通知书上明明写着“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公共事业管理系”,而人文学院的小黑板上并没有写着这个专业。原本就耐不住炎热的我这时更加紧张,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脑门洒下来,人瞬间缩小了一圈。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男生凑过来问:“同学,是不是人文学院的新生?”我点点头,但又有些犹豫,于是对他说:“黑板上没有我的专业。”来者看了看我的录取通知书,马上笑了:“噢,事情是这样的。你的专业是文化艺术事业管理——公共管理的分支。看见没有,黑板上写着的。我恰好是你的嫡系师兄,叫傅强。走,我带你办手续去。”就这样,我不明不白地混进了交大文化界,原以为毕业以后应该到城建局工作,谁知被师兄两句话就拉到了文化第一线。
我先领到生活必需品,然后在姨父、表哥的护送下,又奔袭一千米,才摸进宿舍。宿舍门是敞开着的,有位同学在我之前安顿下来了。此人白白胖胖的,戴副眼镜,鼓鼓的鼻梁让人最先想到的是陈佩斯。没等我好好看看新家,他就热情地迎上来:“你好,请问你是……”
“你好,我叫雪锋,来自云南,三号床。”“噢,我叫唐文,是咱们班的团支书兼临时联络员。你有麻烦的话,切记千万一定必须要找我。”我点点头,心里琢磨着会不会和陈佩斯的亲戚住一个屋。这时唐文和家里人讲着我听不懂的上海话出去了。如果没记错,唐文是我上大学遇到的第一位同学。多年以后,我仍然不会忘却进宿舍的场景,我肯定地记得当时唐文穿的是小跑裤,他跟我问好时,他妈妈站在左边,爸爸站在右边,一家人和蔼的笑容让我感到亲切,让我觉得校园并不像上海市区那样陌生。
收拾的时候,又一位室友在家长的簇拥下进来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马,原名马关鹏,叫起来别扭,大家就叫他小马,英文名“Pony”,属于直译。初看小马黑黑瘦瘦,两眼有些呆滞,外加挂蚊帐的时候总被他妈妈抱怨,我就悄悄在心里念叨:“唉——这孩子!”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人冰雪聪明,日后竟是文管系的第一名,兼任我的英语老师。虽然我最先做他的吉他老师,但考虑到玩吉他不如讲洋文实惠,于是他说:“算了吧,我不学吉他了,我来教你英语。”我挣扎一年后,最终被招安了。这两天小马和马太一起为GRE考试辛苦地背单词,背着背着却好似长胖了。我征求他的意见,问他的外貌怎么写,他说:“你随便写吧,反正我天生丽质,是经得起锤炼的。”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自然不敢草率下笔了,只能细心观察小马的容貌,想找一找闪光点。我开始时时注视小马,看他睡觉,看他刷牙,看他骂街。不过,在某些场景下,小马拒绝我靠近,比如他数钱的时候,我只能远远地站着,悄悄地观察,像个偷窥狂。这样过了多日,我埋怨小马:“你再不帅一点,索性就衰一点,好让我的笔头走得畅快些。”他说:“你要保持耐心,善于观察。”失望之前,我突然发现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小马竟是如此地帅,那就是从侧面仰视他。我把这个惊喜告诉他,他只是淡淡一笑:“有的人平视就够了,有的人必须仰视。”我问他怎么不踩着高跷过日子,这样可以多收到几封情书。
最后进来的人拖着个硕大无比的箱子。箱之大不好形容,反正足够把宿舍的其余三人装进去那种容量。但我看舞弄箱子的人足有一米八零的个子,白白瘦瘦的,不像作案那种,心里也踏实许多。来者发现宿舍里人气较旺,索性在进门的时候就对着里面鞠了一个躬:“大家好,我叫曾小明,来自辽宁鞍山。”后来,这位仁兄经过一番奋斗,夺得过“交大最佳辩手”的称号,再后来,他从学生会主席的位子上退下来,每天坐在电脑前颐养天年。几年来,我和曾小明达成的最大共识,是在生物钟的问题上——每天凌晨一点左右,上海交大闵行校区东区三幢306室必定有两个人坐在电脑前忙碌着什么。若以方向论,南边是曾小明,北边是我;以方位论,左边是他,右边是我;以附近的建筑为参照物,靠近女生楼的是他,稍远一点的是我;用耳朵分辨,打字快的是他,慢的是我;看影子分辨,高的是他,矮的是我;以气味分辨,脚气是他,烟味是我;用感觉分辨,细腻是他,粗糙是我;提问题分辨,严肃是他,认真是我。
说到此,新家的成员来齐了,如果不出意外,大家会在同一间屋里住满四年。所以,我把这里看作是家。
当晚,睡在了交大。天气依然热得厉害,总是躺两三个钟头就要跑去卫生间冲凉。我梦见宿舍里放满了水,一直放到桌子那么高,只留着上半身呼吸和举哑铃。
第二天天刚亮,有人来敲门。来者有威武的眉毛,一把络腮胡子,像个家长。我问:“叔叔,您找谁?”他很尴尬地咧咧嘴:“我是住你们隔壁的蒋进,老家是江苏武进。我们屋邀请你们过去认识认识。”原来隔壁的人这么热情,大家应邀而往。
隔壁也住着四个人。
其一是蒋进。方才我们已经提过他的外貌特征,以后的文章中还会陆续提到他壮实的肌肉,在此我就不重复劳动了。值得大书一笔的是蒋进的饮食:他分外地爱好蔬菜,尤其是绿色植物。每次进食堂,可以不吃肉,也可以不沾一粒米,但是必须有菜叶子,而且那些被常人误认为根本不能提供能量的食物,却让蒋进长就了一副好身体。我们奇怪,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他也不清楚,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身体需要。得到这个答案,我们又怀疑蒋进体内具有部分光合作用的功能,只是皮肤长成黄色,必须不断从外界摄取叶绿素来维持生长。总而言之,蒋进是非常老实的人,可以托付他做一切事情,只是进餐馆千万别让他点菜,否则你就等着菜叶子伺候吧。
另一位叫任宇,长得眉清目秀,号称人见人爱。他有两句口头禅,一句是:“不会吧!”一天他与女朋友散步,朋友夸其女朋友漂亮,他随口而出:“不会吧!”结果被粉拳暴打一顿,横于街头。另一句是:“拿话筒来!”只因他是音乐爱好者,动不动会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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