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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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直气壮：“我不是还没来得及看吗，那你给我恶补一下，尼姑怎么就不神圣了？”
我说：“三姑指的是尼姑、道姑、卦姑，尼姑就是三姑六婆之首。古代三姑六婆代表着相当恶劣的形象，包括七嘴八舌、不务正业、串门子、搬弄是非、媒介淫恶、唯利是图、推销迷信、诱人入彀、愚昧无知、贼头贼脑……”
她不服：“有那么严重吗，你别说三姑六婆，就说尼姑。”
我说：“尼姑更严重，在我国古代，尼姑从来就没神圣过。古代人认为尼姑是一个很晦气的职业，有句俗语叫出门遇尼姑逢赌必输。并不是说古代人无理由的歧视尼姑，主要是广大尼姑自己不争气，她们有的偷奸养汉，有的拉皮条，有的大搞女同性恋……”
“等等，打住。”Eve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说：“你是不想我去，故意骗我的吧？”
我说：“我骗你干嘛，你想想，古代人为什么要出家，难道真为了一心礼佛？真心古佛青灯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都是犯了事儿才出家，比如鲁智深杀了人就当了和尚逃难，武松杀了人也只能去当头陀……”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我说这些蕴含着我对僧侣的怨念。
我不讨厌佛家，我只是讨厌那些看见钱眼睛就冒绿光的僧侣，尤其是当年说我克父那个和尚，他在某种程度上坑了我一辈子。
我接着说道：“还有一种情况，古代人都喜欢去庙里许愿，许了愿就得还愿，很多人家为了还愿把家里的女儿送去陪伴佛祖。在那种重男轻女的时代，女儿不值钱，送去当尼姑很正常。你以为那些小女孩儿到了庙里会一心伺候佛祖吗，庙里空虚寂寞冷啊，到了十七八岁以后，她们除了偷人，还能干什么呢？”
Eve好像吓到了，她缩了缩脖子：“真的假的？”
我点头：“真的，尼姑这种出家人有一定的特权，既可以涉足社会，又能自由出入富家小姐们的闺阁，她们充当了闺阁中女子的爱情启蒙与情欲实践的导师。她们有可能为大户人家那些不受宠的姨太太拉皮条，让那些女人假意去庵堂上香，其实是跟尼姑庵里早就安排好的男人偷情，当然，很多尼姑也有可能跟闺中寂寞的女子虚鸾假凤。”
Eve突然盯着我不转眼，她说：“淫贼，老实交代，你从哪知道这些的？”
我腆着脸说：“以前蛋疼翻明清小说翻到的，我给你推荐两篇代表作，网上都能搜到，看完后你就知道古代尼姑是啥样了。一篇来自《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闻人生野战翠浮庵，静观尼昼锦黄沙巷》；另一篇来自《醒世恒言》第十五卷，《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她依然盯着我不转眼：“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想我去，是吗？”
我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尼姑没你想的那么圣洁。”
说完这话，我觉得自己特别虚伪，实际上我就是不希望她去。
她说：“我等了好久才等到这样的机会，这次我演女三号。其实这个机会，跟你也有关系，有个剧组负责人看了你那篇报道，才找我去试镜。你从头到尾都没替我感到开心，你一直在不停的阻拦我，阻拦我，这是为什么？”
我无言以对。
此后我们冷战了三天，好像彼此都对对方无话可说了。
我们曾经吵过几次，冷战，这是第一次。
回顾我和她一起走过的日子，包括我们长久进行的角色扮演，她都在演戏，如果不让她演戏，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我看过她摆在桌上的剧本，这次她演的小尼姑类似于笑傲江湖里的仪琳小师太，和男主角有点小暧昧，就像令狐冲和仪琳那样的暧昧。不管怎么说，这个角色还算比较重要，对白很多，也有几处能够体现演技和角色张力的地方。
我觉悟了。
第四天，我对她说：“你想去就去吧。”
她故意挤兑我：“这次剧组去外省拍摄，你不怕我跟别人跑了？”
我说：“腿长在你身上，我管不了。不过你要是乐意的话，可以把心留在我这里。”
她扑到我怀里一阵磨蹭，我低头看见她哭了。
她哭着说：“亲爱的，我感觉压力好大，从来没演过这种角色。”
我鼓励她：“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当你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机会就翩然而至了。女三号，这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角色，你想啊，在还猪格格里面，范冰冰就是女三号，你看人家现在多红？”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情是悲壮的。
谁都知道范冰冰红了以后，就把没红的王学兵给甩了。
受到鼓励，Eve小宇宙燃烧起来了，她很罕见地采取了主动。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逆推。
那天晚上，Eve表演了保留节目，使出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后面一招——喜儿吃香蕉。
【050】我想
Eve走的那天对我说：“你说的话我都认真想过，有时候我也在问自己，我到底还想不想干这一行？我想这次演出结束以后，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你老是爱想太多，头发都快掉光了，这次你不要去想，乖乖等我回来。”
她每次都抢我对白，经常让我无所适从。
在传统的故事里，本来应该是一个男人离开，然后女人在送别的地方站成了望夫石。而现实是，我的女人离开了，我站在那里，变成了望妻石。
在她离开的日子里，我认真思考了我和她的事情，以前我知道我在认真和她谈恋爱，至于是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不知道。当她走了以后，我开始一个人静下来琢磨这个问题。
我很早的时候就想过结婚，高中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相许终生的姑娘，那时节我以为我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有一天去娶她，最后的结局是高中没毕业我们就分手了。后来我走上了相反的路线，我以为我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在那之后到零八年七夕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结婚。
我没想出我和Eve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可我想到了很有意义的东西。
我想，等她回来以后，我会带她去我外婆家，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掏过鸟窝，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当过欧阳克，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种过西瓜籽儿最终没长出西瓜，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砍过竹子又撕了我表哥的试卷做成了一个风筝，告诉她我外婆在去世之前最喜欢在什么地方给我讲故事……
我想，等她回来以后，我会带她去我的小学，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用啤酒箱的纸板做成过圣斗士的圣衣，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面对几十名小孩儿当众施展过庐山升龙霸，告诉她我常在哪个场地玩画片打弹珠，告诉她我是在哪个位置接过了三好学生的奖状，告诉她当年小芳是在哪个角落里无情地拒绝了我……
我想，等她回来以后，我会带她去我的初中，告诉她我第一次打街机在什么地方，告诉她我第一次抽烟在什么地方，告诉她我当年演讲又表白的地方在哪里，告诉她我曾经在哪个球场挥汗如雨，告诉她我初中最好的朋友东子是在哪个地方跟我永别的，如果她不介意，我会告诉她我到底在哪一个旮旯里摸了白洁的咪咪……
我想，等她回来以后，我会带她去我的高中，告诉她我们曾经十几个人经常压马路的地方，告诉她我们的足球队当年是如何夺冠的，告诉她我们当年最常去的网吧，告诉她我们当年聚众抽烟美其名曰过组织生活的地方，告诉她我们是用怎样的毅力前赴后继坚持不懈的用铅笔刀在女厕所的墙壁上硬生生刨出一个洞，告诉她我的朋友阿宾、燕子、Fire曾经是怎样蒙着丝袜冒充劫匪，而我又是怎样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小龙附体高喊一声“啊打”跳出来，进行了一挑三的英雄救美……
………………………
Eve随剧组到达拍摄场地的当晚，给我打了很久的电话，那时候我知道她很想我。
此后的几天，她会跟我说剧组里的新鲜事，也会用短信发一些说不出口的情话。
又过了几天，她的电话少了，短信也少了。
我没有给她打过，临别的时候她说，不要给她打电话，因为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可很能刚好入戏，这样会影响她的状态。
她说，只要有空她就会打给我。
那几天我在想，她一定很忙，是的，她一定很忙。
我设身处地的想，以前我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也没空去顾及她。
我忍住了思念，也忍住了好奇心。
半个月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打她的电话，居然欠费了。
我想她一定忙昏头了，给她冲了话费打过去，居然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