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第37章


陈微尘哀哀叹气:“我晓得,我晓得,你最喜欢阿回,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却不要我,反被阿回骗了去——你爹还催我娶妻,可我一点不讨人喜欢,哪能娶到呢?”
小桃“嘁”一声:“装模作样,我就知道你还记挂着那个梦中月下的美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赶紧早日忘了,娶妻生子才是正经。”
陈微尘拉她过来,认真道:“我遇见了。”
小桃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真疯了?”
“算命人说我有一段仙缘,我便去了,便遇见了他——我原以为要一年后才能看见他。若那天他也去算命,定是被说,有一段尘缘。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终究一起走了一程,实在是平生幸事。”
小桃皱起了秀气的眉毛:“你在说谁?”
“自然是美人,”陈微尘看着桌上瓶中一枝桃花,道:“我第一次见他时不在沧浪崖,而在九琊山。那时他在山顶练剑,一身白衣,发如鸦墨,剑锋之下,尽是天地风起云涌钟灵毓秀气。”
“我想,这世上真有这般出尘绝艳人,有这样超尘拔俗剑,世间再一轮沧海桑田后,或可与我比肩——我那时自负为天下第一人,便上前去,教他一剑。”
小桃看他神色有异,推了推:“公子,你又胡说些什么疯话。”
“可还是做了错事,那一剑之冷,困他半生……”陈微尘正说着,忽然打住,猝然梦醒一般清明了过来,声音低了下去,“又记混了,那分明不是我。”
小桃叹了口气,走到一边,为他点上安神清心的香:“公子,早睡吧。”
陈微尘道:“无事可做,自然要早睡,阿桃,你去请叶剑主过来。”
小桃应了一声,提起裙摆往门外走,走到门边,又问:“要怎样请?”
“你只管说,我要他过来,他自会来的。”
小桃将信将疑去叩了叶九琊的门,未想还果真将人请了来。
只见自家的公子笑得开心:“阿桃,你也去睡吧。”
小桃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人愈发莫名奇妙,但她车马劳顿,也确实乏累,想是公子关心自己,便去外间卸了钗环,歇下了。
房里剩了两人,叶九琊:“何事?”
“无事,”陈微尘抱着软枕,“叫你来一起睡觉。”
叶九琊微蹙眉:“睡觉?”
陈微尘愉快地“嗯”了一声:“我想了想,你既答应我可以为所欲为,我竟还一个人睡,实在是亏了。”
听起来确实合理,找不出可反驳的地方。在魔界时也曾同床而寝,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叶九琊从了。
陈公子望了望身边的美人,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修仙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夜中很多时候,是在凝神,观冥。而陈微尘往往是要睡一整晚的。
人在清醒、浅眠与熟睡时气息有异,很轻易便能辨别出来。
叶九琊知道,陈微尘躺下来的时候,虽然安静,但其实很难入睡——他在魔界时便有所知觉。
陈微尘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他惴惴不安地睁开眼睛,果然对上了叶九琊的视线。
听见那人淡淡道:“睡不着?”
陈微尘“嗯”了一声,往他那边凑了凑,试试探探抱着叶九琊的胳膊,脑袋靠近他肩头,再次闭上了眼:“所以我常要早睡。”
大约是因为化剑的那几日被陈微尘使用,对于这种亲密的接触,叶九琊虽仍有些不适,身体却并没有过于抗拒。
陈微尘此时的姿态十分放松且依赖。
叶九琊想起自己的承诺,觉得自己此时是应该做些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回想了下山后所见的尘世人相处的情景,也没有得出结果来。
——最后脑海中出现谢琅抱着清圆的样子。
他于是缓缓伸出手,在陈微尘发间轻轻抚触了几下。
陈微尘整个人颤了颤。
第37章 指尘
他既惊且喜, 牵动心绪,胸中抽丝一样隐痛。索性不做他想,又过了一会儿, 逐渐睡过去。
在此种情境下,叶九琊要再静心观冥也是不能了。
他既不观冥, 亦无睡意,见此时房中红烛明灭, 纱帐低垂, 春风入窗,暗香浮动,一时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忽有一道白影飘悠悠穿过绿纱窗,钻入幔帐中。
叶九琊伸手接住,是一张薄纸, 字迹苍凉有力,上书八字:皇城事起, 静观其变。
他此时本该回信,可看了身侧陈微尘,终究不欲抽身惊醒,便只收了那信, 没有其它动作。
一夜无话, 次日晨起。叶九琊对陈微尘道:“迟钧天昨夜传书,要我静观其变。”
陈微尘没好气道:“连人带猫掳走,还要你静观其变, 即使不管国朝气运的事情,我也要把这妖婆找出来。”
叶九琊并无异议,谢琅更是寻猫心切,便再上街,继续找寻。
大半个都城走过,最后谢琅拧着眉头,跟着圆盘上小针的指向,出了森严的里城,又出熙攘的外城。及至出三道城垣,人烟已疏,不必顾忌凡间目光,御气而起,最后落在一座山前。
远山连绵起伏,其中荡着雾气,日光下彻,近处碧绿,深处幽紫,竟然不像是京郊,倒像是哪里的名山大川。
遥遥传来几声猿啼,又有撞钟声。
“我还以为是气运有大异,原来是这里佛家气象盛极。里面必定有高僧坐镇……”
陆红颜道:“所以你是领错了路?”
谢琅颇有些羞愧:“这不能怪我。”片刻后眼中忽然一亮,收了不怎么自在的神情,洋洋得意起来:“陆姑娘,你往后看。”
一行人向后方望去,只见群峰叠翠,烟岚重重,哪还有来时路。
谢琅道:“我们分明到了指尘的地界,佛家要立地成佛,要普度众生,不知到底能不能做到。指尘寺把佛门向着整个人世敞开,却是使人敬佩。”
传说指尘寺初代的住持曾以无上法力发下宏愿,要让世间苦难人,尽得庇护,欲渡尘世者,立见佛门。
从那以后,世间无数庙宇,凡是持斋修佛人,一旦心诚,立刻身至指尘山下。仙道有诸门诸派,佛道却只有指尘独大,也正是这个缘故——修佛人以入指尘为毕生所愿,修仙者各自证道,到头来没见有人真正求到长生,也没有一样能判别高下的东西,只好取了以武力定高低的下策。
指尘寺亦与仙道有往来,故而各大门派的门主皆有信物,若是有心去往指尘寺,只须持信物,端心宁神前行即可。
“可我身上没有信物,”谢琅看了看叶九琊,“叶剑主,你带了信物么?”
叶九琊:“未曾。”
“这却是奇怪了……”
陈微尘迟疑了一下,挽了衣袖,腕上一枚不易察觉的佛印:“我出锦绣城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老和尚烙了这个东西——应当是我与叶剑主都在幻境里,陆姑娘又没有清醒的时候偷摸刻下的,也从未发作过。”
“这不是信物,无法带我们前来,”陆红颜道:“只能是我们前行时,有人在附近用了指尘的信物,你身上又有佛气牵引,误来了此地。”
“空山大师?”谢琅十分惊奇,对陈微尘道,“想是大师慈悲心肠,见你凡心太重,要来警诫。”
陈微尘刚想奚落谢琅几句,抬头望向山顶,耳中却忽然响起庄重梵呗,猝不及防之下,胸口闷痛,如遭重击,一大口鲜血咳了出来。
耳中余音不绝,他本能地运气抵御,却激起体内混乱的气机来。
叶九琊飞身到他身旁,剑出鞘,横亘一道剑气高墙,隔绝了梵音。
一行人中只有陈微尘出现了这种状况,其余人只隐约听见山顶佛家庄严清音,并无其它反应。
陈微尘抹去嘴角残留的鲜血:“不是冲我来的。”
“那为何独有你受伤?”
陈微尘望着山上:“约莫是……”
他扶了扶额:“咱们……还是回去吧。”
然而这话并没有什么用——他们既然已恰巧到了这里,就算一桩缘法。此时又有修佛人出手,似是在与人打斗,仙道各派都很是友善,于情于理要上去看看。
更何况陈微尘无缘无故被梵音所伤,仙佛魔三家气息混在体内,比之前情况更加棘手,要找出手之人化去佛气才能稍安。
几个起落间到了山顶,看见一座辉煌佛寺,寺门紧闭,门前蜿蜒凡间车马,簇拥一张垂流苏软帐的华丽软榻。
软榻上隐隐绰绰斜倚着一人身影。
只听得慵懒的声音道:“砸。”
便有贼眉鼠眼宦官打扮的领头人上去对着寺门喊:“里面的秃驴,敬酒不吃吃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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