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殇》第80章

这样一来，高副尉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是，他暗暗吩咐两个官兵回府衙汇报情况。
这时候，刘成也闻讯赶来了。他藏在人群中，悄悄地鼓动人们攻击官兵。大家在刘成的鼓动下，骂声更大了。有人开始朝官兵们仍黑石头。一人带头，众人起哄，石头瓦块像雨点般往官兵们头上落去。那些官兵被众人包围在圈内，聚在一起，抱住头，显得十分狼狈。有个官兵的脑袋被谁扔的瓦片打中，顿时血流满面。
其实这块瓦片是朱石头扔的。他也藏在人群中，找了一块巴掌大的瓦块，瞄着准扔了进去。石头自小上山打兔子，下河捕鱼虾，爬树游水打弹弓扔石头，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他瞄准了那个面目可憎的高个子官兵，那瓦块掷出去，便一击中的。
石头来到云城，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嫣红家，肚子饥饿，就去一个饭馆找事做。饭馆老板看他老实，便让他在饭馆里干些零活。这天上午石头出去买菜，正好遇到了这种场面，就停下脚观看。但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官兵要拆的，就是嫣红家的房子。
官兵人少，围观的人多，官兵抵挡不住，纷纷往后退缩。
刘成藏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官逼民反，乡亲们，大家反正也没有活路了，我们反了吧！”
人们马上响应：“对，去府衙把那个狗知府逮出来，挖出他的心看看是黑的还是绿的！”
于是，几百个路人甲乙丙丁齐声呼叫：“反了！反了！反了！！”那场面很是吓人。
就在这个时候，陈捕头带着四十几个官兵，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刀枪，气势汹汹赶了过来。这些官兵一到，顿时把围观的人镇住了。大家恐惧这些骑马官兵的气势，场面安静下来了。
高副尉又恢复了嚣张的气焰，亲自上前敲门，并喊话：“屋里的人听着，马上开门走出来，跟官府作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但是他敲了好久，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高副尉回头对两个官兵说：“给她把门踹开！”
有两个官兵过来用脚踹门。但是那门板又厚又结实，两人踹了好久，都没有踹开。
另外两人拿了大锤开始砸门。终于，东面那扇门被砸开一个拳头大的窟窿。接着，西面那扇门也破了。两人一鼓作气又砸了一会儿，那门终于轰然倒塌。
一群官兵围在门口，大声喝道：“屋里的人，给我滚出来！”
刘成知道今天这茶楼肯定保不住了，他替吴氏揪心。如果官府丧尽天良不顾吴氏的死活，强拆房子的话，吴氏在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向屋里喊话：“嫂子，你和嫣红、七巧，都出来吧！屋子没了，咱们可以再盖。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石头本不认识刘成，但刘成的喊话却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他喊到了嫣红和七巧的名字。石头想，难道这个地方，就是嫣红的家吗？于是，他急忙往前挤去，瞪大了眼睛往屋里看。
就在这时，吴氏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一手举着一根火把，一手拿着一个罐子。她沙哑地说：“我半生的心血买了这个屋子，好端端的你们凭什么要给我拆了？”说到这里，将罐子里的东西兜头倒将下来，顿时流满了全身。一股香味儿飘荡开来，她刚才倒满全身的，是一罐子花生油。
六十、暴力拆迁（下）
吴氏惨淡地笑了一声，说道：“今天，我在房子在；我死了，任凭你们拆房子！但是，我化作厉鬼，也会找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官兵算账的！”
刘成大声喊道：“嫂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吴氏看了刘成一眼，说道：“刘成，我死了，拜托你照应一下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
刘成眼泪都急出来了：“嫂子，你这样不值得！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保证：你房子没了，我帮你再置一座房子。”
吴氏说：“咱大清朝有这样的狗官，就算我再置一座房子，说不定哪一天，他还会无缘无故给我拆了。”
石头喊道：“婶婶，嫣红是不是还在屋里啊？你把她叫出来吧，免得房子倒了，把她砸到里面。”
石头是认识吴氏的，但是吴氏却不认识石头了。当初他被朱允从家里赶出来的时候，石头才七八岁。现在石头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摸样变化很大。吴氏看了看石头，问道：“你是……”
石头说：“婶婶，我是驻马屯的朱石头，我爹爹叫朱越风。”
吴氏说：“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嫣红不在屋里，他去驻马屯找你了。”
石头惊讶地说：“她去找我了？可是，我已经来云城好几天了，是来找她的。”
吴氏说：“你看，她去找你，你又找她。你找她做什么啊？”
石头说：“我爹爹给我说了一门亲。可是……我要找嫣红问问，她如果不答应嫁给我，那我才能应下那门亲事。要是她还答应嫁给我，那我就非她不娶。”
吴氏说：“傻孩子哦，她要是不答应嫁给你，还巴巴地去找你干什么啊？”
石头高兴地说：“婶婶，既然这样，你就更不能想不开了。将来，我和嫣红会好好孝敬你的。”
吴氏说：“我把嫣红托付给你，就更放心了。”转头对刘成说，“兄弟，现在我就七巧一个心思了。她脚大，婆家不好寻。你多费心，找那老实厚道的人家把她嫁了……”
刘成说：“嫂子，这些话，我们回家慢慢说行不？你现在过来吧，跟我回去，我们不要这幢房子了，他们爱怎么拆就怎么拆，不管他。”
这时候夜来香的程姐和小红也闻讯赶来了。小红喊道：“吴姐，你可千万要想开啊，你把火把扔了吧，我们还在一起，活着多好啊！”
程姐也劝道：“妹妹，你那么聪明能干的人，今天怎么糊涂了？你扔了火把，我们好好聊一聊。”
吴氏说：“程姐，小红，我们都是好姐妹。可惜我这辈子不能再和你们处了，有缘分的话，下辈子再聚吧。”
吴氏举着火把跟人说了这么多话，那高副尉先不耐烦了。他喊道：“你这女人，赶快走开，别误了我们公干！”回头冲官兵们一挥手，说：“大家上！”
那些官兵呼呼隆隆逼近了。
吴氏擎了一下火把，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真的不顾我的死活，要拆房子吗？”
高副尉说：“我接受知府的指令，就是来拆房子的。你死也好，活也好，与我无干！别拿死啊活啊吓唬人！”
他的话音刚落，吴氏便将火把往身上一触。顿时，火苗从吴氏上身衣服上冒了出来。转眼间，吴氏已经成了一个火人。
那些官兵顿时吓呆了，怕吴氏扑在他们身上，便纷纷后退。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身影飞也似地冲到吴氏面前。他抱起吴氏，两人一起倒在地上。那两个身影在地上滚了好远，火苗渐渐熄灭了。
花生油是一种食用油，虽然遇火就燃，但毕竟不同于汽油那么猛烈。这关键时刻扑上去的人是石头。恰好这几天下过暴雨，地面上有好几处洼地积了半尺左右深的雨水。所以两人在地上滚动了几下，那刚燃起来的火苗儿，就熄灭了。
石头的脸被烟火熏得乌黑，而吴氏却昏迷了过去。
刘成从石头手里接过吴氏，抱着就往外跑。出了这条街，飞快地往医馆方向赶去。
进了医馆，在医生的调理下，吴氏渐渐醒过来了。幸亏石头出手够快，吴氏只有脖子被烧伤了，程度也不是很严重。而石头除了手上有烧伤外，别的地方也没事。医生拿药给吴氏和石头涂抹了伤处，说回去好好保养就可以了。
程姐和小红也赶了过来。她们见吴氏没事，都松了一口气。程姐埋怨道：“杏儿妹妹，你怎么这么绝情啊？你一死了之，难道就舍得下你的一双女儿，舍得下对你有情有义的刘爷，舍得下我们这些好姐妹？”
吴氏其实也不想死。只不过当时在激愤之中，糊迷了心眼。想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有些后怕。她说：“石头，要不是你的话，婶婶现在已经做鬼了。”
安慰了吴氏一番，程姐和小红就告辞了。刘成找了一辆马车，拉着吴氏往他家走。经过吴氏茶楼的时候，见官兵已经退了，只有许多百姓还围在那里。而吴氏的茶楼，已然成了一堆废墟。
吴氏从马车上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得泪流满面。她的房屋，她积蓄下来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想到自己那些年做窑姐儿，一个身子被人蹂躏，一点一点攒下的财富……可最后，却一无所有。想到这里，吴氏伤心欲绝。
刘成轻声地安慰着吴氏，马车很快驶过了那个伤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