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殇》第57章

嫣红说：“这世上的事物，都是有规律的。就好像男人都是大脚，女人都是小脚一样。”说完了，才知道说漏嘴了，不该在梅七巧眼前探讨这个问题。
梅七巧却毫不在意，她说：“世上的女人不是还有大脚的吗？比如我。这说明总有一朵迎春花是七个瓣的。”
于是，梅七巧便开始沿着河边寻找七个瓣的迎春花。一直找到了中午，都没有找到。她叹了一口气说：“唉，真难找。”
嫣红说：“根本就没有，你到哪里去找？”
梅七巧说：“总有不一样的迎春花，就好比人人都是五根手指，可为什么有人就有六根手指呢？”
等两人肚子饿了想回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已经走出很远了，不知不觉到了城北门。
两个女孩索性就沿着北门往回走。就在城北门旁边，一座凉亭旁，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这汉子头发凌乱，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看上去就像要死了一样。
看到这个汉子，不知为什么，嫣红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凑近了那个汉子，仔细去打量他。
梅七巧拉了嫣红一把，说道：“快走吧，有什么好看？”
嫣红说：“别呀，我要看看。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好像我的爹爹。”
梅七巧说：“是你的爹爹就是我的爹爹，那我们俩要好好看看。”说着，便凑近了那人，喊道：“这个大伯，你是不是嫣红的爹爹呀？”
那人倏地抬起头来，一把握住了梅七巧的手，哆嗦着嘴唇说：“你是嫣红？”仔细打量着梅七巧。当他的眼睛落在梅七巧双脚上的时候，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
此时嫣红已经认出这个像乞丐一样的人就是自己的爹爹朱循礼。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朱循礼的怀里，说道：“爹爹呀，你怎么这个样子了呢？我是嫣红，是嫣红啊！”
朱循礼死死地盯着嫣红，哆嗦着双唇说：“你真是嫣红啊，我的女儿……爹爹，爹爹……爹爹没脸见你啊……”
嫣红抽泣着说：“爹爹，你怎么这样了呢？”
朱循礼惨然地笑了一下，说：“爹爹进城，犯病了……”
嫣红说：“爹爹你等着，我们告诉妈妈，带你去医馆瞧病。”
朱循礼说：“别呀，孩子，爹爹没脸见你妈妈……”
嫣红说：“爹爹，你别这么说，妈妈……妈妈还是认你的。”说到这里，她赶忙跑到不远处一个路边摊，给朱循礼买了两只烧饼，递给他，说：“爹爹，你先吃着烧饼，我和七巧马上去喊妈妈过来救你。”
梅七巧也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塞到朱循礼手里，说道：“爹爹你等着，我们去找妈妈。”
这些铜钱是过年的时候，朱氏、赵氏给她的压岁钱。
两个小女孩跑着往回走，一个时辰之后，她们到了夜来香。嫣红见了吴氏的面，扑在她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吴氏赶忙说：“孩子，你别哭，怎么了，快说啊。”
嫣红说：“妈妈，快救救爹爹吧。”
吴氏吃惊地问道：“你爹爹，你爹爹他怎么了？”
“他病得很重，再不救他就要死了。”
吴氏马上站了起来，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梅七巧说：“爹爹在北城门。”
吴氏马上在妓院门口雇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往北城门。
但是当他们赶到北城门的时候，几个官兵在那里收拾朱循礼的尸首。吴氏见自己晚来了一步，不由得轻轻抚着朱循礼的尸首流泪。而嫣红已经扑在朱循礼身上，放声大哭了。梅七巧也陪着流泪，叫着爹爹。
因为吴氏是被朱家休出来的女人，所以她不能再进朱家门，也不能再进朱家祖坟。吴氏只好拿出银子，委托丈夫的生前好友刘成，将朱循礼的尸首运回家，并且给他操办丧事。
在殡葬朱循礼的时候，嫣红和梅七巧披麻戴孝，哭喊爹爹。而嫣红自然哭得更加伤心，连嗓子都哭哑了。虽然爹爹生前好吃懒做抽大烟，但是，他毕竟是爹爹啊。嫣红想到自己将来再也看不到爹爹了，便非常伤心。
围观的人们都被嫣红哭得心碎，有人陪着掉泪，也有人悄悄议论说：“唉，真是可怜！妈妈当了窑姐儿，爹爹又死了。这户人家，生生是被朱允逼的。”
还有一男孩一直陪着嫣红，这个男孩，自然就是石头。这时候的石头，门牙已经长全了，再也不是豁牙子了。
殡葬完爹爹之后，嫣红要回城了。她想跟石头告别，却看不到石头了。她失望地往村里张望了一会儿，只好坐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出村子，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嫣红的名字。嫣红回头一看，只见石头像只兔子一样，飞也似的往这边跑。嫣红赶忙跳下马车，就迎着石头跑了过去。石头手里提着一个布兜，说：“嫣红，这是我给你逮的麻雀，还是活的，你回去后烧了吃。”
嫣红果然听见布兜里有鸟叫声。她打开布兜，见里面有一个鸟笼子。从布兜里提出鸟笼子，里面有十几只麻雀，正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忽然她看见一只麻雀瞪着豆粒大的亮晶晶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她。嫣红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就觉得自己被朱允弄进府中，被人贩子关进笼子里，被花满楼关在屋子里的情形，就像这些麻雀一样可怜。不由自主的，她动了恻隐之心，说道：
“石头，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石头说：“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嫣红说：“我觉得这些麻雀好可怜，咱们放了它们，让它们继续在天上飞好不好？”
石头说：“你说好，那就好！”
嫣红打开鸟笼，那些鸟儿扑棱棱展开翅膀，飞入了天空。嫣红笑了。
她说：“石头，这只鸟笼子我拿回去，看着鸟笼子我就想起你来了。你以后再也不要逮鸟了，它们也有妈妈，也有孩子。”
石头点了点头，说：“嗯，听你的。”
嫣红临走的时候，郑重地对石头说：“石头，别忘了带我去东北山挖像小人一样会流泪的人参果。”
石头说：“会的。”
嫣红一边向马车跑，一边转回身喊道：“石头，等我长大了就回来找你！”
石头朝越走越远的嫣红招手，用尽力气大声回应道：“我——等——你——！”
上部完
2012年3月17日初稿
2012年4月30日第一次修改
2012年5月22日第二次修改
四十四、爱我就找到七个瓣的迎春花
嫣红已经十六岁了。
嫣红出挑成一个俊秀靓丽的大姑娘，再加上有一双特别标致的小脚，因此，这样的少女，自然引来许多男子的追求。仅仅上一个月，跟吴氏提亲的就有好几起。但是，嫣红一概拒绝了。
嫣红还记得少年时候的承诺：长大了，就回乡下找石头。
吴氏知道女儿的心事。在这方面，她显得特别大度。虽然前来提亲的，不乏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但是，吴氏却从来也没有迫使女儿接受任何一门亲事。
吴氏在几年前已经不做窑姐了。她在城西买了一幢二层小楼，开了一家茶社，取名“莲魁茶社”。
嫣红和梅七巧，都在她这个茶社里做事。茶社还买了一辆马车，平时出门进货，或者三个人一起出去游玩儿，梅七巧就成了车夫。
梅七巧很喜欢赶车，鞭法也练习得非常厉害。闲来无事，她常常拿着鞭子在空中抽动。她挥动鞭子，那鞭稍儿就会挽起一个花儿，同时爆出清脆的响声。她用鞭子去抽树叶，嫣红让她抽下那一片，她就会准确无误的将那一片抽下来。看着嫣红惊讶的表情，她得意地笑了，说道：“鞭子就是我的兵器，嫣红你看我像不像个女侠？”
嫣红真诚地说：“像！”
但吴氏就会数落梅七巧，说她应该多学一点针线活儿。成天舞鞭弄棒的，越发不像个女孩子了。
长着一双天足的梅七巧，虽然窈窕漂亮，但是，却没人来跟吴氏提亲。
十八岁的梅七巧在当时那个社会，已经属于老姑娘了。虽然没人提亲，然而，梅七巧却并不焦急。因为在她眼中，没有一个男人让她倾心。她心里想的，还是童年时期认识的那个朱开宇。
然而，朱开宇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梅七巧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些年来，她都在寻找开着七个花瓣的迎春花。她固执地以为，只要遇到七个花瓣的迎春花，那么她心中的男人，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然而，找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找到七个花瓣的迎春花。
吴氏的茶社里还收养着七八个小女孩。相当年，由品莲五君子发起的赛脚会上，吴氏曾经夺了魁首。这也是云城唯一的一次赛脚会，而吴氏也成了云城唯一的一个三寸金莲魁首。这些年来，在云城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