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穴》第6章


何岫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暗。那些诵经普度众鬼,期使获得地官赦罪的祭祀以及放焰口的活动早已完了。信男女们正纷纷聚在水边放灯。大殿前的前世今生池被誉为圣池,遍种白荷,并不许他人随意放灯。故而各个院子里的流水之中,便成了那些荷花状的〃水旱灯〃的世界。流水穿廊过洞,围绕各个宫殿楼宇。行走在宫阁之间,一路仿佛踏着莲花而行。
按传说,水灯是为了给那些冤死鬼引路的。灯灭了,水灯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过奈何桥的任务。何岫嗤之一笑。从地府出来的无主孤魂自然有地府律条约束,鬼差鬼卒指引,时辰到了自然要归入酆都。而那些浪荡阳世的孤魂野鬼若是有幸得以被鬼差引入酆都也就罢了,若是不幸被遗在人间,多半是魂飞魄散一条途径。能存在世间的幽魂,断无柔弱等闲需要救助之辈,各个藏着本事,混入人群就如同滴水入海。在人间混的风生水起,又怎么肯入那轮回受那苦楚?遑论像蒋仪安一般的厉鬼,鬼差仙官尚且不能降服,又岂是这几盏莲花灯能引渡的了的?
刘氏正对窗梳妆,瞧见何岫进来,忙将手中的玉簪插入鬓中,遥遥的起身施礼,款款一笑,“叔叔来的不巧,郎君陪父母亲去大殿前听经,并不在此。”
他回礼罢了,勾唇一笑,“既然阿兄去听经,嫂嫂为何独自在此?”
何岫一身红衣,行动间出尘脱俗,一派谪仙气度。刘氏被他这一笑晃的心旌摇曳,面上一红,“家翁家婆怜妾身体不适,故而许妾不必陪同前往。”
何岫兀自走进屋来,随意打量屋内装饰。竹床卧榻案几屋内陈列摆设皆比下等房精致。几上放了一面铜镜,铜镜前除了梳妆盒子,另摆一幼白色瓷瓶。瓶中静静的养着两只莲花,一白一红,开的正盛,煞是好看。何岫以手佛弄莲花,思及那肚兜,又收手调笑道:“嫂嫂这案头莲花,可是传说中的并蒂?”
刘氏捂嘴一笑,“叔叔瞧好了,这莲花不过是寻常的两只。传说那并蒂莲足有千瓣,是花中珍品,非寻常轻易能得的瑞莲。”
何岫从鼻中哼笑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那红肚兜,慢条斯理的抖开来,一边抚摸把玩一边笑语,“我看可未必。”
刘氏脸色大变,“妾的肚兜如何在叔叔手中?”
肚兜上幽香浓郁,何岫忍不住又放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口,“嫂嫂送与我的东西,难道竟然忘了?”
亏的是何岫这般的风貌,将这般轻狂模样做的丝毫不猥琐龌龊,只让人觉得风流无限。刘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压低了声音问道:“叔叔休要胡说,我如何会送贴身衣物予你?”
何岫见惯了美人恼羞成怒,轻轻一笑,语调油滑的反问:“这正是岫想问嫂嫂的。”
二人正为此事在言语上扯来扯去,忽然听见窗外有一人带着惊喜欢畅的语气边跑边喊:“娘子,娘子,快出来看放莲灯。”
是沈广生。
刘氏脸色大变,心上一急,扑上来就要夺何岫手中的肚兜。何岫下意识的躲闪,刘氏扑了一个空,绣履踩到何岫的木屐上,脚底一个不稳,正扑进他怀里。下意识得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拽的何岫微微弯下腰来。虽然已是夜里,然而天气依旧炎热,何岫贪凉,裸身只穿了一件大红圆领抱衫,故意将领口打开,松松散散的半系腰带,露出胸膛。刘氏一把扯住何岫敞开的领口,何岫又微微弯腰俯就,恰如一个投怀送抱的姿态。刘氏心中大惊,慌忙就要往外推何岫,那知道脚底下又一个趔趄,手掌抓紧,正将那衣衫撕了个大开,露出了精壮的窄腰,一身均匀的肌肉。
沈广生若是此时进门,便会看见何岫衣衫不整,肌肤大敞,手中拿着刘氏的肚兜。而刘氏就在何岫胸前,二人犹如半抱。
何岫原以为刘氏是算好了沈广生不在,邀他前来。故而并未想到二人会被撞破。若是沈广生此时闯进来,哎呀呀,何岫想都不敢想,暗叫:惨!正想施展一个抽身的法术离开这里。突然闻见外面众人一声欢呼,紧接着欢呼声骤熄。一声鼓响,“咚”一声,宛如敲在了何岫的心尖上。胸口犹如被千万斤的巨石碾压,他疼的躬下身来,双手在胸前抓挠。又四声鼓响,“咚咚咚咚”四声相连,几乎是震散了何岫三魂七魄。他只觉得魂魄似乎抓不住肉身,就要顺着这声声鼓点飘散离去。连着九声鼓点密集的传来,何岫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他意识涣散的后悔:真是不该不听狐娘的话。若是呆在房间里,许便不会如此。眼看沈广生就要进来了,何岫觉得腰身一紧,“抓紧了”。何岫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眼前一晃,转瞬就消失在刘氏的眼前。
沈广生辅一进门就看见刘氏怔怔的呆坐在地上,忍不住嗔怪,“虽然还是炎夏,这山中还是寒凉,娘子怀了身子,怎好就这般坐在地上。”
刘氏手里拿着那鲜亮的红色肚兜,看见沈广生,急急的说:“才刚叔叔在此……”
“岫郎来了。你没告诉他我陪父母亲听经去了?”
“阿郎你听我说啊”刘氏急忙忙的揪住他的衣襟,“叔叔才来我说你陪父母亲听经他问我为何不去我说身体不适他他……”终究是不好讲何岫拿了她的肚兜,刘氏磕巴了一下,“他突然变成一只狐狸又变成人似是痛苦不堪就突然消失了!”见沈广生一脸的茫然,又急忙忙解释道:“就是他来此我说你陪父母听经他问我为何不去我说身体不适他又说并蒂莲我说不是他又……”到底还是顿了一下,又说:“他疼的在地上打滚然后变成狐狸又变成人就突然消失了。阿郎你听明白没有?”
沈广生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娘子,什么奇奇怪怪狐狸人突然消失的,以为她睡魇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头哄道:“明白了明白了,消失就消失吧。”他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外衫披在刘氏身上,小心的拉着她往大殿的方向走,“你快点随我来啊,道长们今年在那个池子里放了一个巨大的莲华灯,好看的紧。咱们今年来的巧,往年从来没有过。我扶着你快点走,晚了就错过精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一直在看书,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尤其是明清小说中,男风,男色,是很常见的,而且很多官宦有钱人,多有几个暖床的小厮。甚至出了一本歌颂纯爱的《品花宝鉴》。
我一度怀疑,中国封建社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男女相爱,叫私相授受,是要被唾弃的。有夫之妇或者有夫之妇之间,更是不要提,简直是洪水猛兽,见一桩定然要剐一双。男男相爱,反而大大方方的写出来。甚至炫耀是炫耀的写出来。
难道是因为古人这种男女之间任何不以生孩子为目的的男女交往都被定义为犯罪了,导致男女不能恋爱,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男人都找男人谈恋爱了?不对,还有□□,男人还可以跟□□恋爱。
艾玛,中国古代到底是个多妖孽的社会啊?!畸形!
第8章 第 8 章
何岫周身宛如凌迟一般的疼痛。他集中不了法力,真身时隐时现。偏在这个时候发了症,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回那下院的。蒋仪安将他一只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他的腰在人群中走的跌跌撞撞。好在一路上行人接踵摩肩,无人注意他们。蒋仪安找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扶着踉踉跄跄的何岫一路走上去,遇着一方巨石,便将他藏身于后。
何岫捏住他的手,“去叫我阿娘。”
蒋仪安目光深沉,不说应也不说不应。何岫往他身上攀了攀,手上汗水涂在蒋仪安脖子上,带来湿热的躁动。蒋仪安弯下身子,回了他一个他深吻。何岫根本无力反抗,他喘着气,媚眼如丝,“郎君现在没心情抱你,去叫我阿娘来。”
蒋仪安两只手臂紧紧抱着何岫,目光定定的看着何岫苍白的脸。何岫疼的撕心裂肺,却依旧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来。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蒋仪安怔怔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低下头,将鼻子埋在何岫的脖子上,深深嗅了一口气,“等着我。”说完便消失在当场。
何岫浑身无力的瘫在地上,比起疼更多的是后怕。蒋仪安是厉鬼,以食魂为生。这个时候,若是蒋仪安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动摇,他何岫就真是不复存在于六界之中了。
那催命一般的鼓声已经敲到了六六三十六下连声,“咚咚咚……”一声连一声,每响一声,何岫生魂就震荡不已。他疼的支撑不住,就想,算了算了,我这半妖苟活于世百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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